纪元1701
0102章琉球之夏（五）
老裴自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俘，就陷入极度惊恐和手足无措，想到的尽是被食人生番吃掉的烹调方式。他被粘了麻醉药物的手巾捂在口鼻上，仅仅挣扎一下，几次呼吸就失去了意识，然后被捆成粽子带回登陆场营地，那位他的俘虏同伴也是如此。刘勇和助手别的几次行动，由于很多意外因素，麻醉药物手巾没有生效，为了不让还在挣扎的敌人发出警告和惨叫，只得一刀割断反抗者的颈动脉。北海化工研制的这种麻醉药物最早用于外科手术和动物实验，民间目前几乎一无所知，只有军中部分经过斥候训练的少部分精锐战士，才在训练和战斗中有所接触。老裴自然更是无从知晓，只是记得在爆炸的一片混乱中，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自己的脸，似乎闻到一点奇怪的味道，似乎有些特别的清新甜美，然后就失去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在一个昏暗的小帐篷清醒过来。随即被两个东方面孔的通译告知，他将被作为嫌疑犯，在临时军事法庭接受审判，罪名是在北海夏侯国保护地从事海盗行为，被指控犯有谋杀、入室抢劫、强奸、纵火等等十多项罪名，只要其中任何一条成立，就是斩首或绞刑的下场。老裴曾经悲观的预测，如果他能够选择死亡的方式，那么他更希望死于刀斧斩首，而不是耻辱的绞刑。
不过在临上法庭前，他居然被引见了两个自称讼师的东方人，他们的自我介绍使得老裴惊讶的想到，他们可能是东方化的律师，确实基本没错。这个前景使得老裴有了生存的希望，很显然，这是个有法律制度的文明国家，绝不是食人生番的野蛮部落，他们讲道理，可能会互相沟通理解。老裴自以为律己甚严，一向标榜为西班牙最有风度和修养的青年贵族，并且一直为此骄傲。在战场上，他英勇作战，但从不虐杀俘虏，也从不抢劫强奸，即使他的同伴们就在他的身边做这些恶事。他向来洁身自好，即使其他同伴酗酒纵情，他也从不参与，他虽然并不同情那些遇害的异教徒，但是也不屑于干没有贵族教养的下等人才干的事，换句话说，老裴一向不在乎公理和正义，只是尽力维护自己的所谓贵族风范而已。
经过与通译的交流和第一次出庭，老裴的贵族观受到极大冲击，在他眼里高贵和尊崇的身份，在这里显然没人在意，当然那位法官说的有道理，在这个遥远的地方，当地人怎么可能知道十万里外的一个从不知道的国家的贵族，况且这个贵族身份怎么证明，空口白话，岂不是任何一个骗子都能自称贵族，只有做到贵族应该做到的事情，才能有资格成为贵族。一个谋杀抢劫的嫌疑犯，自称贵族对审判并无益处，还是为自己找些无罪的证据更合适。
老裴最庆幸的是自己拥有卓越杰出的口才和灵活精致的遣词，一口流利的法语让他显露出最完美的贵族气质。不过说实在的，庄不鸣和他的学生们对法语的发音颇有怨言，里面太多的清嗓子和吐痰的前奏，庄不鸣曾经恶毒的念想，或许只有都德那种法国土鳖才敢自称法语是最优美的语言，不知道都德会几种语言，欧洲语系之外的他会几种。老裴在法庭竭力寻找证据为自己辩护，但是除了自己的口才，能够拿出的无罪实证又能在哪里寻找，在两个通译暗中友好提示下，从出生背景到青少年教育，从学习贵族礼仪到从军征战，一直说到西班牙王位战争爆发后自己的爱国行动，竭力回忆每个阶段的可用证人和可能的联系方式，而且在法庭陪审员的提醒下，回忆出了很多细节，基本构成了一个贵族青年的完美形象，并且把前段时间这个岛屿上发生的所有罪行和自己撇清。老裴说出了能够想到的一切，指控中的其他海盗中的名字，身份，老裴所知道的他们经历，这些被指控的海盗有多少人，来自哪里，有多少人，有什么样的武器，哪些人犯有被指控的罪行，老裴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听人转述的，一切的一切。。。。。。最后近乎绝望的老裴一再声明，作为一个正直的青年贵族，他愿意为上述事实作证，并且愿意用剑和手枪与那些真正的罪人决斗，以维护自己宝贵的名誉，当然这需要能够法庭采信他的证言，给老裴留下活命。老裴过去从未真正理解和相信正义和公理，但此刻他向上帝发誓，从今以后，正义和公理就是他生存的唯一信念，如果这个世界还有正义和公理的话。PedroDanEsteban，作为一个有良好教育的贵族，他的智商和见识远超其他沉溺于杀戮和抢劫快感的下等人同伴，他非常清楚目前这个东方人法庭代表的意义，这是寓言中描述的狼吃羊之前的惯用伎俩，如果自己不竭尽全力求得生机，那么就会像被狼吃掉的羊那样无声无息的化为排泄物，所有的贵族身份和家庭教养都无济于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玩这个把戏，当然为了活命，老裴竭尽所能的配合逢迎。
老裴做梦都想不到，万万想不到，所有他接触和见到的人，所有关于法庭的一切，除了他之外，那么多人都在表演，也都在看戏。这是个用法庭做道具，用公理和正义做幌子，实际上套取真实情报的小手段。周围的环境和人物都是为了给老裴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使得他就像被拎到案板上的活鱼，竭力挣扎中用尽心思主动向扮作法官的一方交代各种真实情报。这场戏的其他角色剧本中早已编排指定，并且不止一次做了相应的演练配合，唯一可能变动的就是老裴目前所扮演的角色，换了其他任何人到老裴这个位置，表演的程序还是一样，就像老裴的那个被俘的同伴。不过老裴是入戏最深，表演最完美的那一个，受到了其他本剧同事兼观众的高度评价，包括后来被俘的其他西班牙人，老裴的表演公认最佳。老裴自己觉得他是幸运的，能干的，经过自己的精彩辩护，法庭部分采信了他的证词，至少休庭给了他多了一段活命的时间。在休庭期间，两个通译几乎成了老裴的好朋友，老裴得到了额外的馈赠，自从西班牙出海外逃后最精美的食物和好酒，他们之间无话不谈，经常在小营地的篝火边饮酒烤肉，谈笑达旦，居然被其他所有人宽容，后来又有几个水手加入这个小聚会，大家对老裴的口才和经历竭力奉承，恰如其分的表现出羡慕，这让老裴的紧张心情大为缓解。虽然法庭的休庭时间因故延长，不过老裴只觉得越长越好，从不在这些东方人面前表现抱怨和不满。
在这期间，登陆场的范围不断扩展，小营地也越建越大，主要的作战物资和建筑材料都基本上岸，小港口的卸载搬运能力大为改善，一批从济州岛转运来的民夫也陆续登陆，正在休整编组。随队而来的还有一个旅级登陆指挥部，带着直属分队和配属工兵进入了登陆场，并且从原来的指挥官石中翎手中接过了登陆场的指挥权，现在石中翎可以尽情的自由指挥登陆兵深入岛屿内部作战。这次登陆作战的全部过程，都参照了参军处的琉球强攻计划，目前的一切都是那场灭国之战的预演，因此本来不需要动用的旅级指挥部也兴致勃勃的参加到了这个其实胜券在握的登陆作战。跨海登陆作战是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通信联络，物资调运，兵员运输，武器装备，战斗预案，意外候补，需要考虑和计划的内容一时说不完。这个旅级登陆指挥部曾经在倭国本州北部沿海，海参崴附近的绥芬河口，外东北的混同江和黑龙江沿岸进行过不下十次实战和演练，为此付出的物资和银钱耗费巨大，而且这些行动中的意外伤亡加起来不下百人，这在一向实战人员损失不大的北海夏军来说，几乎是令人发指的巨大人命代价，但是这依然不够，因此庄不鸣亲自下令调动这个旅级指挥部参与本次作战行动，熟悉琉球海域的海情，并且针对性的进行战斗预案推演，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制订出琉球总攻略，时间紧迫，实战第一。
这个旅级登陆指挥部的到来，给了石中翎很大帮助，那些让他手忙脚乱头疼不已的登陆物资和繁琐杂务终于得以交卸责任，不过这同时也是对他的一大震动。石中翎能够写出极高水准的海权战略报告书，自然非常清楚这个旅级登陆指挥部的到来有多么震撼，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本海域一定有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型登陆作战，只是目前不知道具体针对的目标，到底是倭国的九州，或许是比较猖狂的岛津家，还是在四国南部，或者是针对对马府的德川幕府，或者是南部的琉球中山国，这些可能的目标在脑海一闪而过。
确实，镇江租界的庄不鸣还在犹豫，在他临来本土的同时，以济州岛为中心的物资和人员调动就正式开始，起初大家都以为这是为了向本土靠拢，但是当镇江租界事宜底定，庄不鸣接连下令北海武装商船队组建两三艘规模的分遣队，分批分头南下，显然并没有扎根本土的招安打算。对于这些军事行动，北海的行政和司法部门无力干预，而北海军队一向对庄不鸣惟命是从，即使参军处最嚣张的少壮派军官，也从不对庄不鸣的战略决策指手画脚，这一方面不会引起决策争议，在另一方面也造成在战略决策方面，庄不鸣自说自话的一言堂，结果当庄不鸣在镇江租界为战略方向苦恼的时候，无论身边的女人，还是行营参军处的留守军官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领袖正处在茫然无措中，正急需有明白人帮忙出主意。北海夏军和其他官员们都觉得完全可以信赖庄不鸣，但只有庄不鸣才体会到有人信赖的重要性，现在的庄不鸣只能信赖自己和储存在电脑里的各种资料，希望他们给自己带来灵感。
通过出击的北海武装商船队电台和镇江租界电台之间的联系电报，庄不鸣得知最新的登陆和战斗进展，突袭琉球北部诸岛，就是倭人地图标注的奄美群岛，动用的舰队和陆战兵人员超过一千五百人，其中战斗兵约三百人，后勤辎重兵约二百人，其他为舰队商船的水手和船员。其中准备投入一线战斗的战斗兵为总战斗兵的一半，就是石中翎的那个第一陆战兵连，余下的为预备队待命。后勤辎重兵除配属石中翎连队的那些，大部分留在登陆场营地负责物资弹药的维护整理，当然也承担营地安全防务。至于舰船人员，他们不但要负责封锁战场邻近海域，还要不断往返于战区海域和济州岛，为全部参战人员运送各种补给物资。这么算起来，这次战斗中，由一千二百人为三百人提供战场支援，实际参战的战斗兵是全部支援兵力的四分之一，为了一个兵登陆作战，其他四个兵要为之提供后勤和其他战场保障，这些人员都需要大量物资，耗费巨额银钱，这种作战方式在这个时代实在骇人听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