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石阴着脸沉吟不语。
徐睦仁与孙掌柜肃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徐睦仁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石才从沉思中苏醒过来，猛地站起身，用力一拍桌子。
“现在不能降价。柳冬那小子就指望着我们降价呢。他们公义二仓空空如也，急需补充大量粮食，好应对今年日渐逼近的蝗灾。我们现下降价，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
“那怎么办？”徐睦仁满脸担忧的神色，“我们要是这么硬撑着，过不了几天就得关门大吉了。”
孙掌柜也劝道：“东家，忍一时之气吧。等将来有了更好的时机，再跟柳冬斗。”
“我们还没有完。”杨石沉声说道，“现在深州城内的百姓都纷纷抢购粮食，这几家粮行的粮食储备有限。兴隆的存货已经见底了，凭兴盛与兴业那加起来两成半的存货，要维持这个十成的市场，撑不了几天的。”
孙掌柜寻思了一阵，也觉得杨石说的有道理：“不错，而且如今不仅深州缺粮，临近州县都缺。孙某坐镇商铺，每天都看到不少外地人到这儿来买粮。”
徐睦仁眼前一亮，也补充道：“徐某最近一直负责联系粮食供货商。徐某可以肯定的是，深州临近几个州县，如今已经没有一家供货商有大宗的存粮了。他们三家就是出高价，也没地方买去。”
杨石综合了一下众人的意见，越发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他坚决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先撑几天。相信兴盛与兴业的存粮很快就会耗尽的。到时候整个深州就只有我们昌隆一家有粮了，那时还不是任由我们予取予求？”
徐孙二人见杨石恢复了以往叱咤风云的气势，也是精神大振。
第十一日上，兴盛与兴业两家的存粮也渐渐见底。
柳冬坐在深州北城联合行会行署，兴盛与兴业的信使流水价一般地跟柳冬禀报两家粮行的及时存粮余量。
柳冬面色如常，温言安抚这些信使。
其实柳冬心里也有一些担心，跟昌隆粮行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眼看胜利在望，如果在此时功亏一篑，岂不前功尽弃？
柳冬一遍又一遍地催陈守义出门眺望。陈守义回来时，也一次又一次地摇头。
柳冬紧紧地捏着拳头，手指都绷得煞白了。
*****
昌隆粮行。
“情况怎么样了？”杨石焦急地问道。
“东家，正如你所料，兴盛与兴业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们的伙计都刻意延缓交易间隔，可这又能延缓几时？高胜星还让他控制下的中小粮铺都将粮食运到兴盛与兴业，想要来个集中销售。可惜终究只是杯水车薪。”徐睦仁摇头晃脑地说道，老鼠胡须都要翘起来了。
“哈哈，不错，只要撑过今日，深州粮行就是我们一家独大了。”杨石很是得意。
“东家，你说官府会不会干预。”徐睦仁有些担心。
“无妨。官府早些时候干预倒也罢了。可是如今深州的存粮大都集中在我们这里，他们反倒要投鼠忌器了。就算官府出面，我们尽可以故作大方地捐出一笔。即使官府硬压粮价，我们也配合行事。至于售多少，怎么个售法，销售流量有多快等等，这就不是官府控制得了的了。”杨石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孙掌柜还是忧心忡忡：“东家就不怕官府强行征稽我们的铺子？”
杨石抚掌而笑：“放心，这种事情，我们大唐官府还是做不出来的。哈哈，官府怎可与人争利？”
徐睦仁也跟着大笑起来。
*******
深州东城一所大宅院内。
正房床上躺着一位干瘦的老人，大热天的还盖着厚厚的被子，身子正一抖一抖地咳嗽，让人听着都觉得揪心。
良久，老人咳嗽方止。
“老曹，外头的情况如何了？”老人眼睛也没有睁开，就这么问道。
“东家，我们兴隆粮行的存粮早就掏空了，兴盛与兴业的存粮也差不多告罄了。”此人声音嘶哑，正是兴隆粮行大掌柜曹德裕。
“哦。”老人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东家，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高进低出。兴隆粮行几十年辛苦积攒起来的家底，恐怕要亏空过半了。曹某有负东家所托，委实惶恐无地。”
“别这么说，做生意嘛，赚赚赔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老人这才睁开眼睛，低声安慰曹德裕，“何况，只要没到最后时刻，事情就没有完全绝望。”
曹德裕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老曹啊，不管结果如何，你这次紧跟柳大人走，是完全正确的。此人年纪虽轻，却甚是精明厉害，手段狠辣，又有贵人照拂，将来必非池中之物。现下你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帮衬了一把，也算是为我们兴隆积累了一个潜在的人脉关系。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等将来柳大人腾达了，我们兴隆若是能搭上这条线，所有的损失都值了。”
曹德裕点点头。
“你手下那个冯德茂不错，知书达礼，处事干练，又跟柳大人有旧。此次事了之后，你再将他提一提吧。”
曹德裕答应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惜冯德茂已经成家了。不然将三丫头嫁给他，也算是给她找个归宿，这祖传的兴隆粮行也不至于没人继承，老夫也好放心离去。”
“东家放宽心，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转的。三娘正当妙龄，更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