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端砚的到来,总在夜深人静时分,而且亦总在他几乎不会以为他会来时来,第二日晨间,便不见了人影。
或许是他真的很忙,初掌皇朝,的确是有许多事情许多人处理,又或者是他其实洞悉了沐非的心思,这般若近若远,若即若离的刻意抓着他的心么?
可无论事实如何,沐非亦不愿再去猜再去等了。
这样的感情,或者是他要不起,不能要的。
这日晨间,他的手探向那早已失了某人体温的枕底,心中那股失落连自己都骗不过。
就这样罢,帮了他解决目前的难题,他便出宫去,在这京城寻处僻静幽雅之地,静待他要等的时机到来罢。
到时他再来找端砚帮忙,想来端砚的性子虽有些阴狠,阴晴不定,心机更是深不可测,可这些都是一个君王应具备的素质,再者跟他一起时,他一直没有防心……
尤其如果他帮他做了这件棘手的事,那么将来让他帮忙时,也算名正言顺,即便是情谊不在,依他的性子,亦是会出手相助。
当沐凡迎着朝霞踏入书房时,沐非还是是站在窗前临摹那几丛青翠的竹。
把手中的糕点放下,胡乱塞一块到自己嘴里,沐凡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饶有兴致地朝他的画看去,岂知只看了一眼,他便非常失望,面带几分幽怨地看向沐非,“为什么还是墨竹……”
“嗯。”沐非并未抬头看他,只说了句,“这竹最为有风骨,一枝一节一叶,带上青翠的颜色,幽幽的竹香,更是令人心旷神怡,可我画了多遍,总觉不够,那种傲然挺立却不张扬,卓然翘首自带几分飘逸风骨的气节,总也画不出。”
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笔,或许这种轻灵之物,是要心无旁骛,心无止水时才能身心感受到它的气度吧!
洗清了双手,坐到桌边,一杯泛着袅袅热气的香茗便放到了手上,抬眸对上一双关切却佯装无所事事的眸子,沐非对着沐凡轻笑,“谢谢师兄。”
沐凡一路随他至此,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让他时时记于心间,铭感五内,很多事情,自是不必瞒他,当初心仪端砚,跟他同吃同住时不用,陪端砚经历生死,性命悬于一线时不用,而今心内涤荡做出这样决定时,当然也不用。
沐非虽本着一颗悲悯天下的心,认为天下还是良善为先,但防人之心不可有,这句话亦时时盘旋在心头。
若说这世间他最相信,唯一不会防的人,便是沐凡了。
只有他,十几年如一日,不辞辛苦,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心甘情愿地照顾着他,保护着他……
“师兄,我想与你商量件事。”沐非抬眸,眼底是最坦然的真诚,和最坚定的决然。
沐凡也不得不严肃起来,“好。”正襟危坐,等着沐非的话。
将昨夜端砚说的事大概跟沐凡说一遍,沐凡的眉渐渐皱起,尤其说到沐非决定帮着端砚来做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时,沐凡更是当下跳起,怒目相对,“不行!”
沐非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沐凡遂放低了声音,细细的劝戒,“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皇权之外的人来做?你又没兵力没官职,凭什么去做这件事?而且你之前跟端砚一路行军归来,如今住到皇宫,一路相伴大家都已看到,别人以为你的身份……”
“而且那端砚不是什么好人!”
复又站了起来围着桌子转着,“他对你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日日跟那左妃一起,听说不日就将封其为后,多少日子未踏入你这里一步!你为何还这般为他着想!为何还要想去替他办这等危险之事!”
一席话说的极为愤慨,如若不是沐非正坐在桌边,怕是这张桌子都能被他掀了。
沐非细细啜了口茶,“如你所说,的确我现在被外人看着,身份尴尬,且无权无官职,可这种事情之于皇家,本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情,很是简单。”
“至于我想帮他做这件事,是我自己愿意,或许,我能帮他做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正围着桌子转的沐凡一边听着沐非说话,一边顾自叨叨念着什么,突然像是注意到沐非话中的另外意思,停了下来大叫几声,“没有机会?什么意思?”
沐非掩唇轻笑,“师兄你慢些,不如坐下来可好,免得伤了自己。”
沐凡顺着沐非的眸光低头往下看去……
“哎哟——我的脚——”原来刚刚一激动,脚撞上了桌角也没注意,这时看到了,便也感觉到疼了,忙一屁股坐到椅上,呲着牙还不忘说道,“快说,什么没有机会了。”
“等做完这件事,我便离开皇宫,到京城偏僻之处寻一处幽静之地,待时机到来,完成了使命后便一同回飞天门,师兄觉得可好?”
几句话淡淡说来,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可这几句话敲在沐凡心里,却是重如千钧。
沐非他……要放弃端砚了么……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沐凡张大了一张嘴,忘了脚上的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师兄不同意我的决定?”见沐凡半晌不语,沐非亦是淡淡问着,语气轻的仿佛现在说的,并不是他的事。
面对沐非如此幽静,默默闪着光华的眸子,心头非般话语,都说不口,堪堪化做一声叹息。
“沐非想如何,便如何吧,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