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女虽然没有谈足一夜,但入睡时也离黎明不早了。经过这一夜畅谈闲叙,彼此都感觉亲近不少。尤其是江蓝姐妹二人,都觉得第一次真正了解对方。
早晨秋云探头来望了几次,见她们起身,赶紧端来热了又热的早饭。
江情舀了一勺米汤送进口中,轻笑说幸亏今日父亲还在书房,不然……几人会意,彼此失笑。
过了这一日,江明道的“牢期”便满了。他还不知江情姐妹的关系与往常有了变化,见长女去了两次梅园,便旁敲侧击地说了她两句,暗示她不要与江蓝过多往来。
江情听闻,只好又恢复了她的闺秀生活。
江蓝倒没在意江情的变化,如同放寒假的学生一般,接连大睡了两日,只当做没看见江明道的脸色。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春丫帮她把梳妆盒打开,疑惑问道。
“偶尔睡两天是舒服,天天睡就是颓废了。”江蓝对着镜子梳头,弄了半天,到底不满意,干脆把头发散了:“你来吧,看来我是出师无望了。”
春丫嘻笑一声,利落地帮她梳了个发髻在一侧,然后放下后面的长发:“你还是练的少了,这些都是眼目见识。”
“行了,别吹了。尾巴都翘上天了,还眼目见识!”
两人正说话间,丫头伶俐进来说有客人来了,在隔壁花厅里坐着呢。
能有什么访客?还进了内门……江蓝疑惑进了意香轩,看见着一身锦蓝丝袍的连岳正坐着喝茶,神情很是悠然。
“你怎么来了?”想起连横曾说江家百般阻挠不让他们见到自己,如何连岳能跷着腿在此?莫不是?功夫好到了能避过江明道的耳目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可是你嫡亲表兄!”连岳说的理所当然:“也不拿点好茶招呼客人!”
“奇了,我也有招待客人的一天。再说了,这茶哪里不好,真是挑嘴。”
“一年茶,二年禾……”连岳皱眉呷了一口:“柴禾岂能下腹?”茶水进肚,嘴上没觉着什么,心中却一片干苦。江蓝在府中,喝的就是这般茶?可想而知,是怎样的日子了……
“大师兄几时走的?我都没有时间送送他……”江蓝叹息说:“信京的日子真是不自在。”
“隔天就出城了,我怎么挽留他也没用。”连岳手指敲击着桌子,沉吟一会道:“要见面还不简单,明年大师兄出师,我让父亲推荐他进哨所。”
“哨所?”在江蓝眼里,军尉哨所几乎等同于老朱家的锦衣卫,只是还没欺凌到百姓头上而已:“大师兄会答应吗?我觉得他不会接受嗟来之食的。”
连岳觑了她一眼:“你倒了解他!好了,不谈这个。你不是说在江府无趣么,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别,我今天不想出去。”江蓝轻抚发丝道:“我刚梳好头,换男子服饰又要重梳,麻烦!”
“谁让你换衣服了?这样正好!”连岳听见她的话失笑,说完咕哝道:“要是变成男人,我还得废口舌让你换过来呢……”
“走,时间不早了!别让人家久等!”连岳拉起还在犹豫的江蓝,拔腿就走。
“怎么?春姐姐你们要出去,不用早膳了么?”小灶里的小红闻声跑到门口,拽住春丫问道。
不吃了不吃了,你们自己吃吧。春丫挥挥手,赶紧跟过去。忽然听见连岳转头对她道:“春丫,你就别去了。放心,我保证你家小姐回来时毫发无损。”
春丫只好撅着嘴望着他们走远……
“干嘛不让春丫跟着我?你今天的举止好生奇怪。”
连岳仿若未闻,只拉住她的手腕往前走。丫头小厮都好奇的看着他们。
“好了,别老拽着我,感觉我被你绑架了一样。”江蓝挣脱连岳的手臂,在街上放慢脚步,反正都出来了,溜达溜达也好。
连岳望了她一眼,跟着缓下了步伐。看见江蓝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渴望的样子,遂问道:“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
江蓝一听,乐了:“你知道我想买什么?怕你买不起!”
“买不起?”连岳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也似,俊脸上漾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只有我买不到的东西,没有我买不起的东西!”
江蓝想说他胡吹大气,可转念一想,话还真被他说完了。这个社会,除了疆土皇位与学识本领,其他但凡能标价的,就没有他连世子得不到的。
“听你口气不小,可我现在什么也不缺。等我哪天想到了告诉你,别赖账!”
“放心,我又不是你!”连岳心说,若是今天的事顺利,只要造的出天梯,你要星星摘月亮都没人拦你。
“那边怎么这么多人围着?”东市的一家铺子门前,人山人海挤满了顾客,也不知是买还是卖。
“卖米呢!”连岳抬头瞧了一眼,永和米铺,正是自家的老号。
“要闹饥荒了不成?去年没有旱涝灾害呀,怎么个个都像家里揭不开锅似的,没命的挤……”江蓝话说的有些不肯定,毕竟,除非是罕见的大荒,否则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姑娘是没可能知道。
“我是说那些门口的佃农在卖米……”
江蓝听见旁边这人过分简洁的话,没好气的冷哧说:“表兄,到底是我理解能力不足,还是您表达的有歧义?”
连岳不理她。
“那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一起来卖米呀?这又不是秋收时节……”见连岳无动于衷,遂拽住他胳膊晃了又晃。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司农寺也没你这么好研究!”话虽如此,连岳还是耐心给江蓝解释起:“自从和穆尔泰结盟后,穆尔泰部就大肆收购粮食,导致粮价从初冬开始就一直居高不下……”连岳也搞不懂穆尔泰部所谓的“师宜中原”是何意思,游牧民族好好的放牛养马就行了,学什么中原人,大米是他们吃的起的嘛?
“原来如此……”江蓝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前面一家专营皮草珍珠等昂贵物事的店,挂出了大大的“降价”字样,小伙计站在门口对南来北往的行人连连吆喝,“貂皮狐皮——虎毯狼褥——大降价嘞——”
连岳看见江蓝伸长了脖子朝里边张望,便道:“稀罕物都被人挑光了。你要是喜欢,明天到我府里去选。”看江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又接着道:“我回来的时候,是剑就领来了一堆袍子与大氅。面料还不错,兴许会有你喜欢的。”
一堆……江蓝忍不住嫉妒,自己合着才三件。
“谁稀罕!穿起来跟狗熊一样……”为了维护自尊心,只能装作不需要了。
连岳朝她笑笑,说等我们的人在御街仙鹤楼。
仙鹤楼——因为元觉帝在位时曾御驾品尝,从而名噪一时。盛传仙鹤楼有两绝:酒菜一绝,价钱一绝。
“哇,仙鹤楼!”江蓝喟叹,语带仰慕道:“曾经有传言说,有人百两黄金换了一席菜!”
“然也——”连岳答完,住脚认真向江蓝道:“一会桌上说话,你勿要提起刚才问我的那些事了。”见江蓝不懂,只好赘述说:“粮价与收成等等,这些不归你们女儿家关心的事,你一概不提就成。”
江蓝疑惑:“刚才说吃仙鹤楼,亏我还高兴呢,原来宴无好宴!你别卖关子,快给我说清了。不说清楚我不去!”说完,就住脚站在大街上。
连岳看她那无赖样,也不答话,一把拖了她就走,咬牙切齿地对狠掐自己手臂的人道:“既上了贼船,就由不得你了!”
说完出了丁字路口,已到了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