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四这天,天空碧蓝如洗。
江蓝借口说出去取前两天定制的首饰,然后换上精心准备的行头,脸上涂抹了加了料的蜂蜜,弄的整个脸蜡黄蜡黄。与昨天翩翩少年的模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举行擂台的那片教场就紧邻着月牙湖,月牙湖约有二十多亩的面积,在信京也算得一景。
放眼望去,不远处天蓝水清,引人迷醉。可惜草地上攒动的人头破坏了静雅的景致。
连岳托词说因为和穆尔泰部有过过节,就不在内场坐了。带着是剑大刺刺的挤进一干底层官员的坐处,吓得府衙小吏们正襟危坐。几个好奇的顺着小侯爷的视线一看,过道尽头正向这边走来两个少年,都是面如黄花不说,前面那个还长着两道一字横眉,两条眉毛就差没连一起去了。不过想到连家小侯爷整天厮混两市十坊,仿佛街上的二流子比朱雀坊的其他少年才俊值得相交一样。信京城的地痞流氓哪个见他不是心服口服,当下也就见怪不怪了,心想这说不准又是哪条巷的痞头狗腿子。
“弟这模样……倒是特别。”
连岳愣愣地看着江蓝主仆两个走过来抱拳行礼,只能挤出这么一句。好在昨天江蓝照应过他,说明天来不想被熟人给识破,到时候会伪装一番。
这伪装的真真不错,白天鹅一样的俊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只大蛤蟆,还是两只竹竿似的瘦蛤蟆。
是剑越看越乐,尤其江南那焦黄的脸配上两只骨碌转的黑眼珠子,活像初夏那会小蛤蟆刚长出身形时,小骨架细腿,顶着两大眼。
江南不以为意地坐下,转头正看见左边一个官差打扮的人盯着自己,朝他灿然一笑,吓得那人立刻缩回头。
右前方传来一阵甲胄撞击声,但因为有黄曼布景挡着,这边什么也看不见。倒是面前坐的那一排官民整齐的跪倒地上,口中山呼万岁。
声音未停,黄曼后走出三行人出来。两边是披黑氅的虎卫军,身似铁塔目如明炬。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中间走在前面的那一人:攒珠帝冠,金丝黑袍,秋风一吹,掀起脚边的袍裾露出一双滚着明黄缎子的黑靴以及靴上一截黄色长裤。
江蓝被人一拽,耳边听连岳道:“跪下!”
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晕忽忽地跟着大家一起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里却在想这万岁到底几岁,刚才那副景象一时太震撼,只看到了黑的金的黄的各色颜色,没望一下皇帝的脸色,真可惜了。
过了一会,估计是皇帝已经落座,一声低低的“平身”才传来。
江蓝膝盖被碎石粒咯的生疼,一听这话立刻利索地站了起来。然后才发现教场内所有其他的人都是缓缓起身,再微欠着等候皇帝的下一步口令。
心里抹了把汗,好在年纪小个头矮混在人堆里皇帝见不着。但看看自己坐的这位置,当初没想过会巴上连岳,有点低估了中间这段距离。心里叮咛自己要打起十分精神,不要出什么漏子。
忽然感觉有人盯着这边,便运起作弊神功,状似目不斜视但眼睛余光如雷达一般四处侦测。原来目光来自皇帝左边那一拨人,江蓝心下明了,除了林道庆别无他人。于是放下心,笑嘻嘻向连岳说:“皇帝左边坐的是些什么人,怎么老是盯着我们呢?”
连岳却看也不看:“理他做什么,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赖而已。”
江蓝听了这话,心中冷汗,林道庆是无赖没错,但似乎连岳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好风评。这位大少纯粹是五十步笑百步。
一边想着,偷偷打量台上的一干人。
看不清皇帝的脸,但那份起色与身形肯定是年轻人错不了。
礼部一位官员在皇帝面前耳语了几句,然后礼乐齐奏,几位礼部的官吏都站在西边入口去了。
接着上次与连岳在酒楼打过架的一行壮汉走了出来,双手虚握着臂膀,每走到皇帝面前便微微欠次身算是见礼,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走到右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了。
这中间,信京的官民高兴的好像过节一般,哦一声,万岁一声。叫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江南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偷偷问连岳答题什么时候开始。连岳示意她在等等,不要急。眼睛却盯着台上不动。
江南转头一看,原来出来了一群舞女,身着粉红的纱衣,柔软的腰肢配上拖弋柔美的水袖,宛如寒宫仙子奔月飞行。
编钟叮一声响彻教场,一侧,一位绿衣女子旋舞敲钟,身形不歇,比起中央的嫦娥们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动俏美。
教场附近所有的官民都沉浸到了眼前的美景中……
一曲终了,人们还没回过神,又换了一群头梳高髻,脚戴银铃的女伶。
她们的舞蹈仿佛令人看见了欢快的小云雀。
有诗为证:“仙抉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恰似这两曲风姿。
江蓝正看的入神,侍者流水般端上了果盘与美酒。她这才醒悟两侧官员所用的矮桌有何功用。低头一看之下,难掩激荡心情。胸有惊雷,却面如平湖地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淡淡的涩味立即弥漫了整个口腔,最后晕开的那一点点甜意准确拔起她埋藏的追忆。
“贤弟?江贤弟?”连岳看出江蓝有些失常。
“连兄,抱歉抱歉!”江蓝放下酒盅,赔礼笑道:“这酒勾起了弟的回忆,一时走神了。”
“哦?说来听听!”连岳自然也尝过了葡萄酒,不过他不喜欢那又酸又涩的感觉。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江蓝一口饮尽残酒:“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连岳点点头,没有追问。只觉得这个半路认来的弟弟心思重重,跟昨天换了个人似的。
江蓝怔怔地看着面前歌舞升平的景象,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弄的连岳对她看了又看,心想不知道这又勾起了他什么失意事,燕部葡萄酒后劲也不小,别误了后面的比试。当即拍了拍江蓝的肩说:“贤弟停停,穆尔泰部还没出题呢。别喝多了。”
最后一句是靠在江蓝耳边说的,热热的口气吹在耳上,江蓝愣愣打了个冷战,人才清醒过来。
连岳怕她又喝,伸手将酒壶拿了过来。入手就觉得奇怪,摇了一摇,居然空空如也。于是将酒壶倒将过来,最后一滴酒滴答一声落到了他杯里。江蓝望着连岳揶揄自己的神色,尴尬之余只得呵呵笑了两声。
此时,礼部负责这次活动的负责人眼见民众的情绪已经涨到最后,便宣布活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