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高声宣读了皇帝几天前就发下的告示内容,强调说希望信京百姓踊跃回答问题,答不对也不要紧。
穆尔泰部走出一个人,他既不打招呼也不说话,挥手命人提了一只笼子上来。
笼子刚被放到台上,下面就嗡嗡议论开了。
礼部侍郎皱着眉头望了望台下,心像皇上说的对,这穆尔泰的人果然是有意刁难我们来的。幸亏我们没有在大殿接他的题目,不然这鼠头鼠脑的东西我们就头一个答不上来。
眼神溜了一圈台上内场,见没有官员站出来。便清咳一声走上前说:“有谁认识这个活物是什么请上台来回答,答对者赏——”,语音拖的长长,“黄金百两!”
语毕又补充道:“如果后面有看不清的,可以上前来观看。”说完挥手示意卫兵把笼子向下边靠近众人的地方搬了过去。
下面听完,嗡嗡声更大了。几个不怯场的小年轻还真跑到前面观摩了一番,但也没说出个丁卯来。
江蓝轻轻捅了捅连岳问:“这叫什么?”
见连岳摇头,才想起他们要是知道穆尔泰也不会拿出这个动物了。当下懊恼不已,这似乎就是草原上的旱獭,但一来不确定穆尔泰是否承认这个称呼,二来万一穆尔泰部要她解释旱獭由来等等,怕答的不对影响后面答题。只好打定主意不做第一根破土的竹笋。
最后还是个面色粗黑的农家汉子赤红着脸回答了一句:“这是草原上的獭猫子,喜欢钻洞吃草籽。”
一说完,大家都看向穆尔泰来使,见他轻轻点头。大家都哄了起来,礼部侍郎问他如何得知的,汉子回答说他小时候家住在豫州靠近草原。集市上偶然看见人卖过。
皇帝发令,一声轻赏,黄金就归他了。憨人听说赏金子也不怕了。颠颠上前接过,笑的见牙不见眼。
接着第二道题是关于虹吸原理,江蓝原本以为解题者非自己莫属。结果广大劳动人民早已从生活实践中触摸到了科学脉搏。要求回答此题的人踊跃不绝,多是一些农户和地主东家。
由于答题者众多,皇帝只好钦点了三人出来。三人都操作的分毫不差,于是皇帝高兴之余命礼部加赏多出二人。
一时间场上气氛热烈到了极点。只有江蓝面色沮丧不已。
连岳连忙安慰说别气馁,下面还有。
没想到真正压轴的便是这第三题,后世鼎鼎大名的勾股定律:勾三股四问弦几。
题目一出,场上就立时安静了下来。人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礼部尚书听见后,肠子都悔青了。悔不该当初将擅长算术的几人以奇技巧淫之名排挤出庙堂。今天信京子民要是栽在这道题上,他回宫就得除官服。
江蓝顶住一干人炽烈的目光站了起来:“我可答此题。”
救场在即,礼部的官员也顾不上追究她的言辞不敬了。连忙将她迎上来。
江蓝上了台,清清嗓子尽量用职场回答老总的公式化声音回答道:“这其实是我梁国的一道古题,贵部称之为毕氏定律,而我们一向叫它勾股定理。此题甲边长三米,乙边四米,问丙的长度。换作勾股定理直接可得出:勾三股四则弦五。不知我,小人答对没有。”
礼部官员与江蓝一起望向穆尔泰部来使。
头领模样的人这才仔细打量了江蓝,心说这年轻娃娃好生厉害。拓拨部上师从西域带回来的学问他都解得,却说什么梁国自古就有此题。
这个人叫以德,是使团的首领,穆尔泰帐下的第二虎将。之所以是第二,因为穆尔泰自己就是燕有名的猛将。
以德此时还不信江蓝的话,认为江蓝不过是恰好会解这道题。说自古有之,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贴金的说法。梁国人就爱这样,死要面子。
本来他们来梁国就是想用这道算术题刁难梁国人的,前面两个不过是凑个数,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个年轻娃娃给答出来了。草原男子本来就以粗豪为美,于是他看着江蓝因为秋风吹久而由黄转黑的脸,忍不住站起来赞了她几句,然后问说请问你如何证明乙边就是五呢?
江蓝欠了欠身,朝他自信一笑,说了一句所有人听了都替她脸红的话:“根据书上所说,勾股定理的证明方法有三百多种。不过时间有限,请贵使容许我只用其中两种。”
因为她其实只会两种,其他不过是零星知道些原理。
以德倒不以为意,伸手向一边准备好笔墨的案几作了个请的手势。
江蓝先用两个正方形的证明方法一步步解了,完毕后故意卖弄地对以德说:请使者再看第二种方法。
第二种在三角形上作正方形,再引垂线论之。
末了,对以德道:“三角形面积是同底等高的矩形面积之半,不知此条贵部是否已经成为定理运用?”
以德一个草原上的战士,哪里懂得这些。这道题不过是他依葫芦画瓢照搬过来而已,当下朗声哈哈一笑认输。承认江蓝过关。
梁帝大喜,命人重重赏赐江蓝。
江蓝捧着梦想的百两黄金,还有几件名贵玉器,激动之余,跪下谢礼又三呼万岁自然也是顺水成章的事了。
抬头的那刻,她快速朝御座扫了一眼,这皇帝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嘴唇上那撇故意留着的小胡子还透着一股浓浓的青涩味呢。
春丫看见江蓝走回来,话都说不好,抓住她连连道掐掐我掐掐我,是不是做梦呢。
就连连岳和是剑两个,也是用一种特殊的眼神打量她。
“贤弟家住信京什么地方?弟这样才华满腹,为兄居然到今天才结识,真是相逢恨晚!”
“哈哈,哪里哪里,我们不是昨天就认识了么,连兄这句是病句。”她打了个哈哈,装起糊涂。
江蓝完全不知道她自己这一番表现,让连岳心里敲起了小鼓。他想着依皇帝爱收集奇珍包括奇人的个性没道理不对这小子好奇,万一到时候江南去齐国哪个不毛之地,自己可怎么回答皇帝的话。他这个表兄,可不是一般人家有点权有点钱发发脾气就算了的公子少爷,他恼火起来臭骂自己一顿倒无所谓,万一连累父亲就不好了。
再说了,他早就打听好了,等穆尔泰部和大梁正式盟约后边疆就会安宁许多,至少利州那块暂时无战事了。到时候说动说动父亲,自己好歹也能去体会一下塞外边关的滋味。没肉汤也好么。这会子恼了皇帝,就是恼着老爹,恼了老爹,就是跟自己千思万想的军旅生活过不去。
江蓝尴尬一笑,期期艾艾地开口说:“其实,小人真不是故意欺骗公子。江蓝根本就不是信京人士,我家住白鹭山山溪别院。当初公子没问,我也就没说。我害怕您听了担心我们外地人不可靠不给我保举参加擂台。”
连岳一听才知道自己被当猴子耍了,但人家说了你没问怪不到他头上。只好闷气在心里,越发不太高兴了,只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而已。
江蓝吃定连岳年轻好面子,这时候跟自己计较身份来历就太不够义气爽快了,不符合他“江湖”交友英雄不问出处的做法。再说,反正钱到了手里,也不怕得罪他借不到银子花。当即等活动一结束,谁都没反应过来,轻飘飘道句对不住,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连岳见他溜的太快,只好转头喊了信京一家赋闲的子弟过来,趁早偷逼着录入举信的小吏回去把文书悄悄改了。小吏自然不敢不从,这一个是安泰候家少主,一个是有钱的二世祖闲痞,他都得罪不起。
于是江蓝又变成了二世祖在第戎的亲戚。第戎是远离梁内地的平原,还在兴化岭北边。本来是旧燕国的属地,后来燕国分崩瓦解了,第戎就主动投了梁。不过梁帝对主动投诚的第戎没做任何改变,第戎那座矮城墙上列队的士兵现在穿的制甲还是旧燕的样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