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的眼睛开始东瞄西瞄的寻找退路,看这情形,要是动粗的话他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热身的,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人小敏捷了,那么多日子的晨练下来,他自信跑起来不慢,再加上这乡间的小路捷径他远比对方熟悉,所以逃走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又后退了两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全身戒备,只要一有异动就要第一时间转头逃命。
矮汉子见他不为钱所动,还道乡间小孩没见过通宝,便笑道:“这大钱可是好东西啊,你带回去给你阿爹,让他给你买零嘴吃,能买好多糖了。”
余青估摸着距离已经够远了,这才眨巴着眼睛装天真无邪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啊?”
矮汉子还道他终于心动了,便道:“今日我兄弟俩到这里来也是想寻个生计,可这人生地不熟的却没见到庄子里有什么人,你可知道这人都到哪里去了啊?”
这汉子口音里带着浓重的东北腔,余青看他们穿着整齐,绝对不像是背井离乡的流民,这年头可不像后世到处都是去他乡打工的民工,现下的寻常人家除非是遇到饥荒活不下去,否则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家乡去讨活,余青也懒得拆穿他们的谎言,用手乱指了个方向,道:“他们都聚集在那边给主家交租子呢,隔得不远,喊一嗓子就有人来了。”
余青话里暗示道自己随时可以叫人来,谁知那矮汉子脸上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又笑道:“哦,正赶上交租啊,那你们家粮食多不多啊,交了之后还够不够吃啊?”
余青暗道这该死的人伢子讲话一点水准都没有,这样的口才还出来混,简直就是业余选手嘛,他嘴上不以为然的道:“有啊,我们庄上沈老爷宅心仁厚,大伙儿的日子都过得好着呢,就算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一年的粮食都也吃不完。”
矮汉子和另一个家伙又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笑意,他又对余青问道:“那你们沈老爷家不是粮食就更多了?”
余青听他三言两语不离粮食,不禁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那当然了。”
矮汉子眼珠子转了一下,呵呵笑道:“我们兄弟俩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膀子气力,不知这沈老爷家里缺不缺护院打手啊,咱兄弟俩想去试试运气,你说有没有机会?”
“我也不……”余青本想说我也不知道,但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什么,这两个家伙不像是在打他的主意,反倒是在打这沈家的主意,于是快速的合计了一番便道:“我怕你们是没有什么机会了,沈老爷家护院就有几十号人,个个人高马大,而且这乡里的壮丁都承沈老爷的情,人人都等于半个沈家护院,所以啊,沈老爷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保卫了。”
看到矮汉子微微皱了下眉,余青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加了把火道:“不光如此啊,这昌黎县的县令老爷还是沈老爷家的座上客呢,听说两人是同门师兄弟,所以县令老爷隔三岔五的就会来找沈老爷喝酒,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官兵,可叫一个威风。”
矮汉子面色凝重,沉吟了片刻后就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们想要找这位沈老爷讨生活是不成了,多谢小兄弟,我说话算话,这十个通宝是你的了。”
余青道:“你把钱放在地上,我自己会拣。”
矮汉子见他小心,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放下通宝后还张开手表示一下自己的无害,然后才带着另外一人走了。
余青这才走过去捡起地上钱,拿在手里望在空中抛着玩了一会儿,喃喃道:“哼,随手就能赏出十个大钱的家伙,还跑到农庄来找活干,真以为你余哥是十岁小孩好骗啊?”眼看那两个汉子要走出自己的视线了,余青想了一想,把钱往怀里一揣,就悄悄的跟了上去。
仗着对地形熟悉,余青一路远远坠着二人,那两个汉子出了庄子,又拐过了几条小路,很快就要走到官道上了,余青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官道路口有一人带着三匹马在等候,两个汉子跟他果然是一伙的,走过去交谈了几句就一起上马离去了。
这样一来,余青自然没法再追踪了,他走到那本来系着马匹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地上的乱迹,可惜他于马匹丝毫不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却看到旁边一颗粗大的树干上有好多道刀痕,大概是那等候的人无聊砍着玩的,余青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里砰砰直跳,树上留下的刀口又薄又深,可见刀刃的锋利,这样的力道要是砍在人身上……余青不由缩了缩脖子,心里十分的不安,联想到前两天沈伯兴所说的山贼一事,余青十分怀疑自己遇到的就是这伙山贼派来踩盘子的人了。
余青沉着脸色想了一会儿,就立刻往回赶去,到了庄上,他一刻也不停留的直接去了沈家大院。此刻大院外面的场地之上,众农户交完了租子还未离去,因为沈家等一下还会给每家庄户发上一点肉,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是其他庄子想都不敢想的好处了。农户们都神情兴奋,突然有人发了一声喊:“沈老爷出来了!”
看到沈伯兴精神头十足的站了出来,朝众人招了招手,众农户都发自内心的喊着“沈老爷”的称谓,毕竟能过上好日子,沈伯兴就是他们最大的恩人。
余青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对沈伯兴的敬意更盛,也越发担心起那山贼的行动来,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家园,他绝不允许强盗来破坏这庄子的安宁。
余青耐着性子等沈伯兴回了大院,众农户开始领肉,他才趁人不注意也走进了大院,心急火燎的找人通禀,自己去书房等候,没过多久,沈伯兴就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张口就道:“半月不见你这家伙的身影,今日终于想起伯父来了?”
余青此刻没有心思寒暄,他勉强笑了笑,就道:“伯父,眼下我有件要紧事要与你说。”
沈伯兴看他一脸焦急,脸上还有汗水未干,不禁担心道:“什么事,你慢慢说,不要急。”
余青组织了一下思路,就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沈伯兴的面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才道:“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这普通人哪有健马使唤,这伙人大约就是前些日子攻击徕县的山贼了,终于还是转到我们这里了。”
余青不安道:“那怎么办,我虽然用言语恐吓了他们一番,但山贼人多马壮,又怎么会把这点乡勇放在眼里,恐怕很快他们就会引人来袭了。”
沈伯兴也没有太多的好主意,道:“只能希望他们劫掠一番就走吧,只要不伤人命,财物倒没有太多可惜的。”
余青愣了,没想到沈伯兴竟然抱着的是这样的委曲求全之想,他急道:“那怎么行?!难不成遇到恶狼时还能寄望于他们咬得轻一点不成?伯父,你还是带着家人和财物去昌黎县躲一段时间吧,等这边没什么风声的时候再回来。”
沈伯兴缓缓的摇头道:“若是真有盗贼前来,我却避了开去,那这庄子的几十户人家岂不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任人宰割?”说到后来,已经是语气严厉。
余青为之语塞,也知自己这话欠缺考虑,低头不语,沈伯兴又放缓了语气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农忙时节已过,我明天就把全庄的青壮组织起来,分发武器,盗贼就算人多,也不见得会派出大军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庄子,若是来的只有几百号人,届时我们一边摆出决一死战的态势,一边与其商量消财免灾,若是对方懂得取舍,我就算散尽家财又有何妨?”
余青想了一想,也觉得沈伯兴这话大有可为,若是盗贼一边面对的是需要拼个你死我活,另一边面对的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财粮,应该选择第二条路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他倒没有替沈伯兴舍去的财物惋惜,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强。
余青想了想,又试探道:“是不是可以请丁县令帮忙调些兵勇来帮忙守御呢?”
沈伯兴不禁哑然失笑道:“真是孩子气的话,这世道太平已久,整个昌黎县城就算加上衙门役丁也不过千余兵勇,若盗贼来袭,就算依靠城墙也难保他自身万全,又怎么会往我沈家庄增兵?”
见余青脸上仍有忧色,沈伯兴笑着安慰道:“这种种恶况也不过是我们两个在这边猜测而已,说不定根本就是我们在杞人忧天,就算是真的有盗贼……”他吸了一口气,声音放低道:“听说朝廷已经得知了这场骚乱,大为震动,所以急命正在征伐渤海国的忠武伯朱成用将军回师南下,来平息这场匪患。”
余青闻言一喜,随后又有些疑惑道:“小小的一股乱匪,怎么能惊动到征伐辽东的大军?这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吧?还是说渤海国已经平定了?”
沈伯兴也不知道太多消息,道:“朝廷的思量我也不清楚,不过朱将军奉命讨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沿途各县都已经下了檄文,我是从丁县令那里得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若是朱将军行军神速的话,想必已经快要到了,那我们也不用这样惶惶终日了。”
余青点了点头,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为什么了,至少对于沈家庄来说,这个消息是再好不过了,只要朝廷大军一到,管他什么望江虎还是跳江虎,都必定会变成纸糊的老虎,一戳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