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这样短暂。
有一天,他们两个正在院子里堆积木,忽然听见他的母亲向她的母亲辞行。
“我们明日就得返回天宫了,红玉。在这里呆着真好,难怪你比当年,还要漂亮。”他的母亲幽幽叹息。
“娘娘无须客气,什么时候有空,这里随时欢迎你和梧蔸。”她的母后温婉的声音里,也有着离别的淡淡忧伤。
“是啊,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两个……不如结个儿女亲家吧。”他的母亲透过窗子,看着搭积木搭得热火朝天的那一对身影,嘴角抿着一朵微笑的花。
他听见了这话,忍不住脸又红到脖子根。她也听见了,却不明所以,只看了奇怪的他一眼,继续专心地搭积木。
她的母亲怔忪了一阵,这才缓缓地说:“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先跟夫君商量商量。”
他的母亲也不在意,只说:“要是怕我儿子配不上你女儿,将来,可以等他长大些,再给两个孩子订亲——不过,红玉,你可千万别把你的女儿先许给旁人了。”
她在他的母亲提到“你的女儿”时,很认真负责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事,但这件事情,必定是很重要的。他那时,也正有些呆呆地看着她,双目之中满是星华,比那挂在半空的太阳还要耀眼。
第二天清晨,他便随着他的母亲回宫。临走之前,特地来到她的婴儿床边,抱着半睡半醒的她,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从他的腕上,取下了一个黑曜石的珠串,套在她的手上。无奈那珠串太大,她的手腕太小,即使将那珠串套在她胖胖的小胳膊上,仍是显得有些大。他套了半天,总是不能如意,只得恨恨地跺了跺脚,又听到他母亲在院子里催促他,只得就这样,飞快地去了。她朦胧之中,半睁开眼,正看到他掀起帘子转身出去的背影,然后,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过了几个月,家里又来了两位客人。这两位客人,也是母子,不过,这两个人,是黄狐族的人,虽然赤狐族位列仙班,但毕竟他们两家,都是狐狸,所以也经常走动。
那一天,她正在慢慢地扒碗里的饭,听见有少年的声音,高高兴兴地抬头,还以为是土豆蝈蝈回来了,谁知就正看见一个妖艳的美少年,一双吊梢眼带着朦胧,很容易就将人的目光吸进去。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嫣红的嘴撇了撇,冷冷地丢下一句“丑八怪”,便转身走了。
她那时还不知道丑八怪是什么意思,也不以为意,继续扒拉碗里的饭。
到晚上的时候,她被抱到大厅,端端正正地坐在父亲的膝上。父亲的旁边,坐着巧笑嫣然的母亲。父亲热情地招呼客座上的美丽女人吃饭,那妖艳的美少年就坐在那美丽的女人旁边,正对着她。看见她,他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做了个鬼脸给她。
她也不以为意,只指了指不远处的红烧肉:“爹爹,阿九,肉肉。”
父亲笑呵呵地为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现在的她,比几个月之前的她,知道的词汇,要稍微多一些。
客座上的美丽女人看了看他,妩媚地笑道:“这就是你们家的阿九么?”那声音太过甜腻,所以,就连坐在父亲身旁的母亲,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父亲淡淡地笑道:“是的,她叫阿九。”说完,却给她的母亲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鸡肉,他的手也轻轻从她身前穿过,按住她母亲的手,轻轻握了握。
母亲也不说话,只拿起筷子,轻轻吃起饭来,她的动作还是如同往常那样优雅,但她的神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僵硬。
这个妖艳的美少年和他的母亲,在这里也住了有近三个月,这才走了。
虽然她那时年纪幼小,但已经很能辨别别人对她好不好,所以,他们走了之后,她就爬上父亲的膝,指了指远去的身影,扬起脸,对父亲说道:“爹爹,讨厌!”
父亲摸着她的头,和蔼地一笑,继而又想起什么,长叹了一口气。
待到又过了几百年,她终于能够表达所有想要表达的东西的时候,这个妖艳的美少年却又来这里住了有近一年——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虽然一个位列仙班,一个是妖族之王,但毕竟两家都是狐族,所以,这个名唤秀瑾的妖艳美少年,在这里依然被奉为上宾。
他平日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以,可怜的她就成了被他耍弄的对象。他经常在她玩泥巴的时候故意从她身旁的水坑路过,还要使劲在那水坑里跺跺脚;她在溪边钓鱼的时候,刚感觉到鱼饵在动,立刻就有石头嗵地一声掉进水中,将刚刚聚拢来的小鱼吓得四散逃去;她学着师傅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念书,耳边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嗤笑……
这样的事情出的太多,所以她已经从最初会恼怒地回头瞪他一眼,到完全不为所动,如老僧坐定。
时日久了,他也终于有点腻了,在她眼前出现的次数逐渐减少。
有一天,当她正在一处凉亭中对着绢帛琢磨该从哪里画下第一笔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琳琅!”
她呆了一呆,手中的画笔也抖了抖,有一滴墨珠落在绢帛上,又立刻顺着绢帛的纹理四溢开去。回头望去,正看见“土豆蝈蝈”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一柄折扇,正望着她微笑。刹那间天地失色,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眉目如画的温润少年。
丢了画笔,便跌跌撞撞地从凉亭中奔出,向那个温润少年奔去。他也张开怀抱,等着这个总算长大了些的可爱的小娃娃。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嗤笑道:“你们赤狐族的人,审美真是有问题。”
她全当作没听见,只高高兴兴地扑在温润少年的怀中,像只小猫一样,使劲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