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正焦急的向着后院走去,忽然王焯急冲冲的追了过来,看也不看的直接从她身旁擦过,超到她前面去了。玉儿正要喊声“少主”,可王焯像是没看到她一样理都不理的,玉儿也就识相的默默退到了一旁,猜想少主大概是回去找少夫人了,就决定待会儿再去告诉少夫人她刚刚偷听到的事。
王焯一回到院内,见董颜还坐在胡床上等着他,而小叶已经将小儿酥糖端来了,一丝不苟的侯在一旁。王焯心中乱的很,他激动的走过去猛的拉起坐在胡床上的董颜,大喘了口气,支支吾吾的道:“颜儿,颜儿啊,我爹他……”
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王焯想多少透露给董颜听,让她也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话刚到了嘴边他又收回去了,他一想这可不妥,自己怎么能这么突然的说给她听呢?连自己都有些接受不了的事,颜儿如何能受得了?
董颜感受到了王焯手上的微微颤动,见他神色惊惶,脸色也不太好看,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当下她也全然无措,秀眉紧蹙,急忙说道:“夫君,你这是……这是怎么了?要不我先扶你先回屋坐会儿吧,别急别急,先缓缓神儿……小叶,这酥糖就先不吃了,你先下去吧。”
说罢董颜一边给王焯轻抚着胸膛,一边缓缓的扶着他走进房去,像是对待病人似的。小叶也不知所措了,赶忙把盛酥糖的漆案放在了胡床上,凑到房门前略一张望,见董颜蹙着眉头扶着心神不宁的王焯在床榻上坐下,小叶心头一颤,也不敢多看退出去掩上了房门,驻足在了门后。
少主这是怎么了啊?少夫人说刚刚有什么人来了,这到底……哎,头痛头痛!
可怜这傻乎乎的小丫头,她这么单纯呆笨,哪里想得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后面的玉儿已经追上来了,见小叶一个人在门外偷听,忙一咬牙,发狠似的把她拽了出来,压低了音气愤的说道:“听听听,就知道偷听,你瞎听个什么劲!给我闪远点,你又嫌皮厚发痒了想找打了是不!”
小叶瞧玉儿扬手欲打,吓了一跳,可她也不敢嚷出声来让少主听见了。她奇怪的打量了玉儿一下,有些疑惑的低声说道:“玉儿,别别……你干嘛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了呀?”
玉儿把她拽得更远了,瞥了他一眼,窃声道:“嘘,冒失鬼,给我小声点!这还看不出来啊,出大事了呀!”
小叶一双眼睛瞪成了两个亮闪闪的问号:“大……大事?什么大事?……喔唷,别打我,别打我头!”
玉儿打了一下见小叶躲躲闪闪的,有些不耐烦了,她现在也懒得再多戏弄小叶了:“打你头怎么了!你个脑抽筋,肠子打结的笨妞儿!给我走远点,少主和夫人要是恼了,我打烂你的头!”
小叶觑了玉儿一眼,却不敢跟着牙尖嘴利的丫头顶嘴,有些憋屈的退了出去。快拐过角落时,她又回望了一下放在胡床上的小儿酥,心想:少主不是很喜欢吃酥糖么,那我是不是该端进去?……哎呀,小叶你真是个笨蛋,少主现在心里不舒服,他哪里吃得下!……可是,可是少夫人要吃不?
想着想着,小叶三步嫣然一回头的瞧着那碟酥糖,犹豫得头都快涨大了,只觉得眼前迷迷糊糊的,忽然一不留神右脚拌在石阶上,“哎呀”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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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
王焯坐在床榻上,死死握住了董颜的手,仿佛自己这一松手,她便会从自己身边逃开,逃得远远的,再也见不着了。
“颜儿!颜儿……”王焯激动的唤着,却一直不能把话说下去,只是眼中闪烁着湿热的光芒,看着身旁温婉体贴的爱人。
董颜淡淡的一笑,坐在了王焯身边给他轻揉着胸:“夫君,别急别急,你先缓一缓。颜儿在这儿,颜儿陪着夫君,哪都不会去的。要不……要不你先休息会儿吧,事情先不急,不急……”
王焯大叹,哪里不急了啊,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啊!我不想让她受苦,不想让她耽惊受怕的,可这事情能瞒得住她么?父亲的亲信部下阵前倒戈、叛国投敌,而父亲身在长安这个火炉之中,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也跑到长安去跟凶神恶煞的皇帝老子和一堆肥头大耳的京官讲道理?唉……如何能敌得过悠悠众口!
颜儿,我要是被逼疯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我最放不下的是你啊!
王焯猛的扭过头,一眨不眨的深深凝视着董颜一双含情脉脉的明眸,索求着她的体贴温存,他恍然发觉,董颜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竟重到这种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爹娘!
百善孝为先,为何在自己眼中,竟是情爱最重?那真的是因为自己本是后世来的人,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么?
王焯眼神一凝,变得深邃起来,黑洞一般仿佛夺去了周围所有的光芒,而他要牢牢锁住的,是那个能牵动自己最深那根心弦的人儿。
王焯骤然伸出手来,牢牢的按住了董颜单薄的肩膀,紧紧捏住不放。董颜一怔,感到肩上被掐得生疼,可她随后渐渐又放松了,身子软了下来,只因她感受到了王焯的紧张,看到了他眼神中对自己深深的依恋。
“夫君……”董颜明白,怕是他心中的苦楚,远远超过自己手臂上的疼痛,所以一动不动的默默忍受着,一点一滴的去感受他的情绪。
王焯被她一声轻柔的呼喊招回了魂来,他铮铮的看着心爱的颜儿,斩钉截铁的说道:“颜儿,你永远是我王焯的人!只要我还在,天大的事我也不会让你受苦!”
董颜蒙了,夫君他到底要说什么?若是换在平时,董颜听了这话会感动的温柔倚入他的怀中,可是今天他太不寻常了,这幅样子,从来没见到过!
她怕了,她真的怕了,她怕王焯真的会做出什么让她想不到的天大的事情来!
董颜颤颤的道:“夫君,夫君,你别激动!有我陪着你的……”
王焯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却更加冲动了:对,她是我的人,永远都是我的!再大的风浪,都不能让她离开我!
王焯激动的急速喘着气,看着颜儿快要沁出水来的柔情双眼,一时情难自已。
狂风猎猎,雨打花落。
海浪滔滔,何处停歇……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待到风平浪静,但海啸冲刷之后却留下了一地狼籍。
许久,董颜见王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只手还搭在她身上,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董颜已经恢复了那么些力气,她将王焯的大手缓缓挪开,怕他着凉给他轻轻的盖上了帛被,然后起身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衣裙,再将散落在地上的破碎衣衫收拾起来塞回了橱子。
“唉,夫君……”她蓦然的回望了一眼,见王焯应该是睡熟了,现在瞧他的睡姿,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董颜浅浅抿嘴苦涩一笑,拭去了脸颊上未干的晶莹泪水,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又盘起了发髻,觉得差不多了就拖着乏力的身子走出了房去,再将房门掩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着走出房来,只是一直觉得心里有个老大的疑问,今天非把事情给搞清楚不可。夫君他怕是乏了,心里一定憋得慌,现在他难得想睡就让他睡吧。
董颜出了房门一转身,惊奇的看到玉儿正在后院里踌躇踱步、捶着小拳头心不在焉的样子。
刚才,玉儿赶走了小叶而自己担忧的躲在门后偷听,忽然听到屋内有了些大动静,小丫头小脸一红,还以为是少主心情好些了,和少夫人正亲热来着。她也不敢再呆,匆匆的走开了,可后来一想又不对,这么大的事,少主怎么说心情好便好了呢,他会跟少夫人说么?她犹豫着要不要按原计划行事,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董颜,于是过了许久便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回来,正碰到董颜从房里出来。
玉儿一看董颜出来了而少主王焯还在房内,一下子舒了一口气,这种情况是最好开口的了。玉儿心里砰砰乱跳,她迎着董颜奇怪的目光,先斜眼向房内略一张望,随后凑上前去对董颜低声道:“娘子,娘子,少主他……”(娘子,同明清时的“小姐”一称)
董颜一奇,忙把她拉到了一旁:“玉儿,你叫我什么!”
小丫头这才警觉自己一时口快竟叫错称呼了:“啊?……我叫,我叫‘娘子’啊。”
“娘子?……”董颜琢磨了一小会儿,柳眉一皱:自从自己嫁过来以后,随来的玉儿都是叫“少夫人”的,这丫头可没再“娘子”这样的叫过我了。她向来机敏,称呼上不用我教,她都是会时时注意的,可现在突然这么叫我是什么意思?怎么夫君举动异常,这丫头也变得古怪起来了?
董颜眼前一亮,她把这一些怪异现象都联系到了一件事上:对,今天来的那个将军……肯定是大有文章!
董颜严肃的说道:“玉儿,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对不对?快告诉我!”
“咦,……少夫人,你怎么知道?”
“鬼丫头,你说不说!”
玉儿老老实实将事情都招供了出来,还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董颜听罢叹了口气,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也有些迷离,和王焯初闻消息时一个神情。过了好久她才缓过了神来,咬了咬红唇,说道:“唉,这事可怎么办啊!……还是玉儿你说的对,我爹向来主意多,和官场上的人也打过些交道,把他找来一起商量总比夫君一个人烦心要好。走,这就找我爹去!”
“少夫人,不先向少主和老夫人道一声吗?”
媳妇要回娘家先跟丈夫和公公婆婆知会一声是必要的,可现在董颜心里急得荒,哪还顾得上这些繁琐的小事,再说夫君王焯现在也睡熟了。
董颜也就事急从权了:“不了,我们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