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陪着孙皓洁装疯卖傻的日子,他曾免费赠我一句金玉良言。‘做生意,要么单干,要么选好合作伙伴。’。安萍之败,败在她选错了人。
从什么时候起,她就留上心了呢?是接风宴上林嘉永和阿球抢碗的一幕?还是她第一眼看见阿球?心思太深的人有个通病,他们自己想的很多,往往信不过旁人简单的真话。我告诉过她我和林远没有关系,看样子,她压根儿没听进去。她固执的认为当初的我、林嘉永、林远是铁板订钉的三角关系。她武断的推测,我爱林远基于外貌,我爱林嘉永基于金钱。她厌恶,我在攀孙皓洁的高枝失败后,又回过头来靠近她的禁脔。
她需要一个替她驱逐我的合作者。她找到了林远,许诺帮他得回我的心,顺便再捎上我的钱。在她看来,林远出现在我和孙皓洁订婚那晚,表明我们之间还有剪不断的情缘。她的版本是我负心抛下林远,投入孙皓洁的怀抱。所以,她认为,林远会恨我,不然,就是一定要得回我。录音笔里,有她对林远自作聪明的动员。我是她口中的标的物,她玩的是空手套白狼,把我当肉,丢去喂林远。她想要一箭双雕,在林嘉永心里,永远除掉我这个假想敌。
如她所愿,林远开始出现在林嘉永在场的地方,刻意和我接近,言语温存,殷勤备至。
我现在才了解,自己的发小有导演兼编剧的天赋,可以不动声色安排他人的情色演出。林嘉永的醉酒击穿她最后的底线。我自投罗网,跑到她的房间,喝尽她早替我备下的水。水里的药让我一觉到天亮。她细致的调整摄像头,好摄下我的丑态。最后上场的是她的合作者,我仿佛看见她对阿球微笑,示意他货已送达,尽可恣意拆卸。
可惜,她错了。她在妖身上找人的弱点。当我在酒店的床上听见录音里她对阿球媚笑,以**为先继之以利诱时,我失笑。她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阿球是她算计里,那几亿分之一非人的例外。这边,阿球滴水不漏的装样,顺水推舟的成全,那边,安萍觉得斯人可用,全盘的计划渐渐显山露水。
“你说呢?笨蛋!”阿球轻蔑的俯看着我。
我说什么呢?我和安萍犯下同样的错。安萍看错了林远,我看错了阿球。
我保护伤害我的人,我伤害保护我的人。愚钝至此,是为笨蛋!
愠怒中我给林嘉永拨去电话。我要送安萍一份大礼,答谢她为我忙碌奔波,替我父母安排下我的洞房花烛。
我们都会变。我在家中的沙发上使劲的回想,我和安萍成为朋友的原因。大院子里奔跑的小孩,笑声绕梁不绝,她们钻进小路旁的甘蔗林,融入茫茫暮霭中。田边摘上一个响响米,撮唇吹奏凌乱短促的笛音。当年我们年幼无知,纵情欢乐,不知今夕何夕。
那时,她还小,不能有效的杀伐别人。
那时,我也小,不能冷酷的保护自己。
高中,我们各奔东西的前夕,晚自习后人流散尽的操场上,安萍笑着对我说人还是现实点好。一场薄雨刚刚过去,操场地上浅浅的积水象破碎的镜子,反射路灯零落暗黄的光芒。水里看不到往日的天空,黑的不见半丝光的三尺青天在水的倒映里,丧失了层次感,就象不存在。我们踩着浓墨重彩的昏黑,自九霄而下的风吹过耳旁。我确信,有那么一瞬,我感受到了她被迫提前长大的悲凉。
多年后,她现实主义的光芒侵略了我的领空。我如燕赵悲歌之士,带着平白挨板砖的不愤,拍案而起绝地反击。我俩上演血溅三尺的老友记,撕去天真无邪的往昔,在成人的世界清算爱恨情仇。这次一定要分出胜负,哪怕,没有奖品。
我目光阴鸷的盯着电视,滚滚对我的心思毫无察觉,吐着舌头用狗的微笑讨好我。
“滚滚,完了。我把阿球彻底得罪了。”我捏起它两个耳朵。我给阿球打了好几次电话,他的卡号欠费停机。我在网上替他充值,再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老男人,公鸭嗓门扯着吼:“喂,哪个?”。我震惊之下问他林远在不在,对方一句:“你搞错了没得?啥子林远哦。”吧唧把电话挂上了。
阿球是只小气的狐狸,他可以隐忍我的误解,却多半不会接受我诚挚的道歉。我媚眼如丝,只能在家做给滚滚看。或许有一天山不转水转,我在杭州又碰上他,我想了想,觉得有百分之一百二的可能,他会视我如无物,与我擦肩而过。我欠他两票救命之恩,不幸结下来生对他的驴马债。妖的寿命很长,他可以慢慢等着我投胎转世,化成宠物匍伏于他脚下。我打了个寒噤,以他喂滚滚的频率,我下辈子注定饿成活动骨架。
茶几被我搬到一旁,我在家日日操练瑜伽。瑜伽毯上,我跟着dvd,做出各类稀奇的自虐动作。我按电视上的要求,平心静气,寻找空灵的精神家园。滚滚的大脑构造简单,没有我这种高级哺乳动物经历七情六欲后,神经断线的风险。我羡慕滚滚愉悦的毛脸,想念阿球超然物外的容颜,期待常音有天飞回我的卧室,嗲兮兮的叫一声“长安”。
往事如烟,难堪其苦,尘埃落定,是非成空。
安萍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知道她会在另一个城市对我衔恨。我会成为她心中用诅咒来供奉的佛。恨比友谊更持久,没有人忘得了一剑封喉的痛。我是她鱼跃龙门的障碍,在她炸掉我的企图化为泡影后,她会永远记得,我如何挡了她的路,如何在林嘉永面前,摧毁了她的温婉。我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她对我和我对她,一颦一笑间,同样的危险。
九霄上,下弦月,薄薄气雾轻笼,繁星隐没。
诗意的良宵反衬我俚俗的心。我把滚滚牵出去,漫无目的的游荡。我和安萍的争战,因为阿球的倒戈,我惨胜,她惨败。我输掉了记忆里残留的天真,她输掉了快到手的金龟婿。我比任何时候更加怀恋在阿球身边傻笑的日子,只为当时情真,所以巧笑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