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济舟和蔡宁一直在房里商量到晚饭时间。饭桌上,父母两个没有往日的亲和,也不提今天发生的事,默默吃着饭,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其他人都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人敢做声,均无声无息地吃饭,整个饭厅只听到筷子碰碗碟的声音,气氛怪异。
沈放一边用筷子撬着饭粒,一边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没一个人理他,无聊至极,滑下凳子踱到沈逸然身边:“姑姑,讲孙悟空的故事,放儿想听。”沈逸然瞄一眼父母,小声道:“先吃饭,吃完饭姑姑给放儿讲,好不好?”沈放不依了,把身子扭得像麻花:“不嘛不嘛,放儿现在就想听,姑姑现在就讲,讲嘛讲嘛!”说着就要躺到地上耍赖,沈逸然急忙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放儿乖,放儿不闹,乖乖吃完饭,姑姑给放儿讲两个故事,怎么样?”李思已经把沈放抱在怀里,小声嘱咐他别闹腾。
沈济舟看看饭桌旁的儿女,微微叹口气,“夫人,吃饱了吗?”蔡宁点头,沈济舟对沈元昊道:“元昊,跟我们到房中来。“沈元昊应一声,放下筷子起身跟着父母离开饭厅。
看着三人离开,林梅卿嘘出一口气:“我到沈家这么多年,只有那年大哥出事,才见到爹娘像今天这样的表情。好了,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刚才都没敢吃。”低下头自顾自吃起来。
沈逸然叹气:“二嫂,也就是你吃得下。”
林梅卿头也不抬:“丫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担心。”
沈逸然和李思相视一笑,如果不是了解林梅卿的为人,还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她。
沈逸然心里憋得慌,猜想着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下午她软磨硬泡,从林梅卿和李思口中得知,沈家和秦丞相家的纠葛由来已久。据说秦丞相秦苍志是朝中右丞相,以前朝中的左丞相就是穆储希的爹穆远丰,秦仓志长期以来都是在穆远丰之下,费尽心机地想要得到皇帝赏识压过穆远丰。秦家与沈家有旧,拉拢沈家、得到沈家以无计其数的钱财作为后盾,就是一个最好的捷径,同时还可以防止沈家与穆家联合。结果从沈元昌开始,沈济舟就不同意跟秦家联姻,在秦苍志第一次上门提出联姻之后,他有意识地在三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定下亲事,以断绝秦苍志的念头。秦苍志连着被拒绝,两家的梁子从此开始结下,秦苍志时常用各种借口找沈家麻烦。
沈家和穆家的交情,其实远远要深过沈家和秦家,两家平日接触甚少,但秦苍志对穆家有所顾忌,对沈家也没有制造实质性的打击。秦苍志屡屡找沈家麻烦,沈济舟最后把当时占全国三分之二的盐运归还了朝廷,此举得到皇帝大加赞赏,给沈家封了个“仁义为国”的光荣称号,并对沈家的生意多加照顾。据林梅卿转述二哥的话说,从此时开始,秦苍志才没有继续为难沈家。沈济舟有意识地缩减生意,以表示沈家对秦家没有任何危害可言,加上穆远丰病逝,朝廷之中秦苍志一人独大,这样换来了数年安稳,两家维持着表面的交好。
直到沈元昌的用兵才能被皇帝赏识,入朝做了武官,当时穆储希也开始做文官,一文一武年轻奇才,很受皇帝器重,渐渐成为朝中红人,皇帝常常采纳两人意见而推翻秦苍志的建议,这令秦苍志难以适从。在沈元昌带兵与雪奎大战时,中毒箭身亡,后沈家和穆家联合查访,证实沈元昌其实是死于秦苍志手下放的冷箭。三家心知肚明,却没有办法还沈元昌一个公道。
知道沈元昌是被秦苍志手下害死的,沈逸然心里不由得一惊,沈家和秦家根本就是有着杀子之仇,这样想来,秦泽律接触沈逸然,只怕也不见得是他说的偶然,这完全有可能是秦家的计划之一。沈穆两家近年走得太近,秦苍志很不舒服,极有可能从沈逸然身上做文章,让沈逸然爱上秦泽律,感情发展到非卿不嫁的地步,搞不好弄个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一来,沈济舟不管愿不愿意,都只好点头了。所以沈济舟在知道沈逸然和秦泽律有过往时,不只是震惊,只怕更多的是担忧。如果真的是这样,秦家的计划就泡汤在她这个假沈逸然身上了,她没有沈逸然的记忆,自然对秦泽律没有感觉。
沈逸然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她被绑架的时候,跟瘦男人说她不是沈小姐,瘦男人的反应是来看她手腕上的胎记,这个动作却恰恰暴露了绑架她的人其实对她是很熟悉的,知道沈逸然的体貌特征。那么绑匪很有可能不是沈府内贼、就是秦家人了,秦泽律与沈逸然的关系,看到她手腕上的胎记不足为奇。秦苍志与陆主簿同朝为官,深知陆主簿的为人脾气,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要求解除婚约,这样秦家从沈逸然身上打开缺口的计划,又加了个双保险。如果真是这样,秦家果真是用尽心思。
沈逸然发现她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并没有她最初感觉到的那么简单,平静的表面下,原来有这么多暗涌,而她现在的这个身份,目前正成了沈秦穆三家多年纠葛的一个结点。她的婚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地找个丈夫那么简单,不仅关系到她的后半生,更关系到三家的关系,她想把自己摘出来站在局外,已经是不可能。从被陆主簿解除婚约后,爹没有急着给自己定亲,应该也是在等最合适的人来吧,不足以保护她的人,她爹不可能答应,刚好可以用女儿不同意来作为借口拒绝上门提亲的人,一直等到作为最合适人选的穆储希出现。沈逸然心里苦笑,她还傻乎乎以为自己控制了局面,其实她现在的这个身份,早就注定了身不由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更不用说婚姻了。
她在现代很失败,在古代也只是命运洪流中的一枚小小浮萍。
前因后果分析一通,沈逸然已经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爹娘是真心疼爱她,本想给她安排到陆主簿家,离开这些是非,结果中间出了岔子,现在只好给她找个最能保护她的人。那个人,无疑就是穆储希了。她要嫁给穆储希,看来就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