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嗤了一声,不说话,好像对徐芝儿的问话很是鄙视。
“在座的应没有人不认得这旗吧?既然认得,那么这面旗日日挂在这儿,为什么没有记得自己是拿了谁家的工钱,在这儿寻个活计?为着刘掌柜和方先生不和,整个货运总号的运作就全停了,货运总号一停,各地分号的货接不上头,这后果大家不会比我不清楚吧?”原本浅笑怡人的徐芝儿忽然神色严肃,斥责道。
在座众人都是总号里各类分工的小头目,算一算也有十来人,此刻听见这样的训话,都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你们若是替刘掌柜和方先生干活的,今后若是我遣了他们两人谁走,是不是你们也不做了?那我这个四海货运是不是关门大吉才好?“徐芝儿又问道,余光悄悄看了看了刘掌柜和方秀才的反应。
刘掌柜面有愧色,方秀才则一脸的无所谓。
一直在旁的林大海也站出来对好事的围观者说道:“现在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去吧,没什么好看的。小姐自然有解决的法子。”
众人闻言都散去了,停了几天的四海货运总号终于又运作了起来。
“二位,现在这儿只有我和林掌柜,有何事就一次说清楚吧。以后若是再有争闹,我什么也不会再问,两人都给我收拾家当离开四海。”徐芝儿见众人已经散去,凝了凝神,对着座下的二人下了最后通牒。
并不是她不通人情,只是这四海货运虽每年盈利不多,但是却是整个商行运作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不能出错,更不能停运。
他们二人若是一年闹上这么几回,迟早拖垮整个商行。若是如此,不如早点遣散。
林掌柜虽然知道徐芝儿也是无奈之举,但是这两人毕竟是老爷留下的老部属,若是轻易遣走,恐怕众人难服。
而刘掌柜和方秀才更是错愕不已,原来争的只是谁受罚,现在却关系着两人的生计了,不免都慌了神。
尤其是方秀才。
这个穷酸文人,只识得几个字,去私塾教书又嫌沉闷且工钱太少,去给人揽些写字、读信的私活,赚的几个钱还不够他塞牙缝,再说他又好些小赌。若是离了这好吃好住的四海货运,他也找不到什么去处了。
所以,他慌张地想要开口先说,却被徐芝儿制止:“方先生刚刚已经在家中说过了,现在我想听刘掌柜先说。”
方秀才只好悻悻退到一旁,双眼死死地盯着准备开口的刘掌柜,一脸的愤恨,心里想着刘掌柜不知会怎么诋毁他。
徐芝儿和林掌柜都看着踌躇着的刘掌柜,许久,刘掌柜却转身朝着侯在一旁的方秀抱拳行礼:“方先生,动手打人是刘某不对,刘某在此请求方先生原谅。”
徐芝儿和林掌柜相视一眼,知道这都是二人心中预料的结局。
刘掌柜是江湖中人,义气为先,个人恩怨都是其次,最怕的就是拖累到信任自己的人。当初镖局经营不善关门大吉,是徐老爷给了他一条活路,又如此信任他,将整个四海货运交到他手中。如今徐老爷不在,他没有帮着小姐理好四海就算了,若是因为他和方秀才的个人恩怨让四海货运陷入了危机,他就是杀了自己也抵不过那愧疚。
所以这个从不轻易低头的大老粗为着徐老爷,先给方秀才赔了不是。
方秀才愣住了,随即望了望站在刘掌柜身后的徐芝儿和林大海,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伸手扶起了刘掌柜:“算了,过去了。”
刘掌柜以为真的得了原谅,有些高兴,殊不知那方秀才积攒了几年的怨气哪有那么快就消退。
当初虽说是徐老爷见着他可怜才收了他,但是他的才能谁不知道?他算账记账的速度和精准度在整个京城无人能匹敌,若不是好些小赌让别人不大放心让他管账,不知道多少商行抢着要他去当账房先生。到了这四海货运,虽然老爷也厚待他,工钱十分优厚,又管吃管住,但是一直只是账房先生,让这这屁也不懂的刘掌柜管手管脚,实在是憋闷得慌。
所以他要的不是道歉,而是踢走刘掌柜,自己当掌柜。
芝儿和林掌柜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目的。二人从徐府来的路上已经商议过,这方秀才是无论如何要留住的。他算账记账的才能实在是让人惊叹,四海货运每日进进出出的买卖交易那么多,若是离了他,恐怕也是麻烦。
最坏的结果就是遣走刘掌柜,再派一个掌柜。方秀才因着好赌的习性,只能当账房先生,上头一定要有人时时压着。
如今,刘掌柜认了错,方秀才也受了,就算是表面的也好。
所以徐芝儿微微一笑:“这样不就好么?何苦要闹?不过你们二人管的事儿还没有分清楚,当初我爹找了你们来的时候,可能也没有说明白。今天我就仔仔细细给你们分个清楚吧,林掌柜,你也来做个证,今后其他总号的掌柜和账房先生若是也有这样的情况,也这么办。”
这件事林掌柜在来的路上倒没有听见徐芝儿提起,只听她说怎么处理,却没有问清今后的事。看来这小姐也颇有远见。
林掌柜点点头,走近了些。
方秀才闻言觉得事情又有了些眉目,面上不自觉又扬起了得意的笑。
徐芝儿见状不禁在心里笑话他,真的大奸之人都懂得什么叫做不动声色,看来这个方秀才也是个废材,只想着上位,根本没有什么手段。这些个古人都太单纯,想那二十一世纪,就是幼儿园的小孩,都懂得什么叫做伪装。
徐芝儿并不直接说话,反而拂了拂裙摆,又微微甩了甩衣袖,才有些漫不经心开口:“账房先生管的自然就是账房之内的事情了,那么算账记账这回事子自然就有赖于方先生一人。账房之内所有的事,自然也就是方先生一人说了算。”
方秀才有些兴奋,这样说来,那刘司藩以后就没有权利查他的帐了。这样可以做几笔坏账,亏死他,他迟早也会被遣走的。
徐芝儿见他那兴奋劲,在心里冷哼一声继续说道:“而刘掌柜……”徐芝儿说着转身将眼光落定在刘掌柜的身上:“所谓掌柜,就是掌一柜之事,这一柜,包含的可就不少了。”
刘掌柜呆愣着望她,徐芝儿朝他一笑:“这四海货运台前台后,搬卸、运货、点算、看守,自然包括账房,都劳刘掌柜多多费心才是。”
“什么?!”方秀才不由自主地惊讶反问。
“怎么?方先生有什么疑问?”徐芝儿佯装也有些讶异不知方秀才所为何事。
方秀才有些不满:“小姐不是糊涂了吧?方才才说着账房之事全归我打理,怎么现在又成了刘掌柜费心的事呢?”
徐芝儿浅浅一笑:“方先生先不要急,听我说完。”方秀才只好噤了声。
“账房之内,不过就是算账记账之事,这些事自然就归方先生打理了。只是芝儿敢问一问方先生,难道账房不属于这四海货运的么?既然属于,不就是刘掌柜的事了?刘掌柜不理算账之事,只是账算错了,负责的可不是方先生一人。这个,先前也是有过的,听说刘掌柜还因此被罚了两个月工钱。先不说刘掌柜管着这账房上上下下之事,查查账房的事也是应该,就是刘掌柜担心算错帐被罚,想要查账,应该也可以理解吧?”徐芝儿一席话说得十分在理,方秀才不发一言,只是悄悄咬着牙关,抑着胸口的怒气。
徐芝儿见他那样,继续说:“方先生据说对算账记账十分在行,甚少犯错。那只要按着实际记了帐,刘掌柜查查帐也没有什么,当做十五我查帐之前有人先给您检查一遍不好么?”
“检查什么?他有看不懂。”方秀才扬了扬下巴,眼中皆是鄙夷之意。
“我现懂得些字了,也会打算盘了。”憨厚的刘掌柜像个小孩一样着急起来,红着脸争辩。
徐芝儿轻笑一声,问方秀才:“方先生可是听见了?”
方秀才垂下脸,再不言语。
徐芝儿轻移莲步,走下主位的台阶,站在了方秀才和刘掌柜二人面前,十分谦恭地欠了欠身子。
两个男人都有些吓着,林大海也大惑不解。
“如今我爹不在了,将这么大的家业交到我手中。我又一直深居闺中,许多事情尚未懂透,有时做错了还望二位先生原谅。今日一事,二位先生若是觉得芝儿有哪些做得不够,大可以说出来,芝儿好再打算。”徐芝儿一脸真挚说道,其实那七窍玲珑般的心中想着些什么,岂是他人可以轻易窥见的。
方才二人剑拔弩张,若是徐芝儿仍软得像块棉花,不过是死在这剑弩之下。唯有先强硬地挫挫他们,待他们已经知错,再好言相劝。
刘掌柜有些羞愧先开了口:“小姐莫要这么说。小姐说得极是,我们二人不过也是替着四海做事,却因着我们二人的私下矛盾误了四海的生意,实在是不该。今后一定听小姐的安排,凡事有章有奏,不会擅作主张。”
方秀才见那大老粗都说了这么一番在理的言语,他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怎么可以落其后?
他也赶紧说道;“正是正是,是方某心胸不够开阔,倒误了别人的事情,实在该死。”
徐芝儿点点头,浅笑间花绽唇边,一双美目笑意无边:“这样就好了,我也不必总是担心这货运总号之事。林掌柜,你说可是?”
林掌柜只是微点点头,朝着刘掌柜二人吩咐:“这几日落下了不少事情,赶紧补上,我跟小姐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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