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维祈推开雕着繁复花纹的镂空桃心木窗。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晚春时节,凉意时不时肆虐,让人猝不及防。小楼下的庭院一树树的晶莹梨花已经开到了尽头,晨风微微一拂,落英缤纷,飞雪漫天。
“真是好看啊…跟仙境似的…”一个娇俏惊喜的女声在庭院之中回转。
沈维祈仔细打量,原来是沁云。
她身着淡蓝色衫裙,裙面覆纱,状似梦幻。一头黑亮青丝挽了一半于发旋处,梳成双开蝶髻,髻两边各缀以细碎的一排淡蓝小绢花,精心却淡雅。
此刻,她惊喜地在漫天梨花雨中旋转起舞,身姿曼妙,脸庞似玉,笑如银铃。
沈维祈止不住那一阵阵袭心的悸动。她来了几日了,自己一直避开她,不成想今晨还是这样遇见了。
沈维祈控制不住自己下楼的步子,待到自己回了魂,早就站在了沁云的身后方。
宛若仙子。沈维祈看着眼前与梨花雨旋成了一幅仙子起舞图的沁云,不由得在心中赞叹。
沁云许是感受到了身后那炽热的目光,停住舞步回身。四目相对,天地无声,暗香浮动在二人周遭的空气中,呼吸之中皆是暧昧与眷恋。
“四表哥,原来是你啊。”沁云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沈维祈,生怕自己日思夜想的情愫会飘出心房。喃喃地唤了一声后,牵起淡蓝色衫裙的裙脚,黯然转身出院。原本的惊喜霎时消散,丝丝忧虑随着那漫舞的梨花悄然飘落,入地生根,任谁也无法拔除。
原来是你。但也可惜不是你……
沈维祈看着沁云离去的身影,一言不发。
“四爷,差不多时候了,用了早饭就去吧,我已经搁在房中了。”惠鸣站在二人身旁看着这一切,轻轻叹气,还是硬下心肠提醒道。
差不多了,该去了。沈维祈点点头,与惠鸣进房去。
差不多了,今日去徐府,提亲。
差不多了,一个月后的今天,沁云就要进沈家大门,从此她唤他四叔,他唤她二嫂。
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
而徐府之中,芝儿还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就要来了,正与管家范伯说着话,吩咐他遣几个人将徐谦院子旁的另一个空置的小院也清理好。再找几个工匠将两间院子打通,成一个大院。这样谢夙卿过门后,这对傻夫妻也有大些的玩乐之处。
“小姐!”菊香唤着芝儿急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芝儿面前还险些跌倒,所幸芝儿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这个菊香,怎么教都还是这咋咋呼呼的样儿。
“怎么了?气喘顺了再说……”芝儿放开了扶着她的手,扬眉等着她说话。
菊香抚了抚胸口,吁了好几口气,终于说话了:“来了来了,沈四爷来了。”
顿时,芝儿的心像是被八个轮的大卡车来回碾过几遍,脑子也乱成了浆糊。
完了,自己难道就要像沈家大少奶奶那样成了一个肥肥的贵妇人,天天打马吊聊闲话度日么?
那和妈妈有什么不同?不要不要不要。
她理了一下思绪,黑白分明的杏眼一转,问菊香:“来的有谁?”
“四爷,还有沈家大少,沈家二夫人…就是沈四爷她娘…”菊香摸了摸脑袋瓜子,回忆起刚刚在堂厅中见到的人。
沈家二夫人?原来这沈四爷还是庶出的。
芝儿深呼吸了一遍,牵起裙脚正要往堂厅去,却被菊香和范伯拦住:“小姐小姐!夫家来提亲,姑娘是不可以出去的。”
蛤?不是吧?那不是只有徐夫人也就是自己那温柔得似团棉花的娘在那儿?
娘的性子这样软弱,什么时候拒绝过别人?这样自己就难逃早嫁的厄运了,难道真的就这么嫁给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芝儿头都大了,自己在现代时已经足够悲惨了,到了这大明朝,头一天就死了爹,再过半个来月又要被逼婚。真是惨事一箩筐,今年特别多。
“小姐,你想看一下沈四爷么?我带你偷偷去瞧瞧。”菊香看着芝儿落寞的模样,以为她是思念未婚夫婿了。自己跟在小姐身旁这么些年,小姐的生命中就只有沈四爷这么一个男人。不记得事前,心心念念只有这个沈家四少。
芝儿面露尴尬,呃,不是啦,不过……
“也好,你带我去瞧瞧。”芝儿很想要知道徐夫人怎么决定这件事,若是真的一口应承下来,自己就不要管什么规矩了,跳出来拒了再说。
而另一方面,芝儿也确实想要瞧瞧沈维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虽说这封建朝代,女子推崇在家从父。老爹将自己许给了他,自己只能这么嫁过去,但是给点时间培养一下感情总是要的吧?
所以先去瞧瞧清楚那沈四爷生得怎么样,日后也好有个想望的具体对象。
芝儿随着菊香穿了几条小道,到了堂厅后边的厢房。厢房处有个镂空的木花窗与堂厅相通,此时垂着珠帘,只听见人声,见不找堂厅之中的人事。
“小姐,在那儿,小心点。”菊香附在芝儿耳边悄声提醒,手指指着那扇垂帘花窗。
芝儿点点头,凑近了那花窗,轻手掀开珠帘一角望出堂厅。
堂厅之中,坐着四人,而站着的几人自然就是跟来的下人了。沈家四爷自己上回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大概也能认出,仔细瞧瞧,也算是俊男一枚。
只是,看他样子不过就是十七八岁吧?自己虽然躯壳只有十五岁,可是内心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强大女子了。那她和这小爷,不就是姐弟恋来着?
唉,没想到这姐弟恋从古代到现代都是层出不穷,屡见不鲜啊。
“徐夫人,这事您怎么说呢?”沈四爷右手边的一个华服壮男说着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芝儿估计是刚刚说了太多话,口干了。
看他那墨绿亮面丝缎,应是上等苏丝,芝儿也看不懂衣裳图样,但绣工精细却是一目了然。
这应该就是沈家当家大少了,生的不如弟弟俊秀,平凡似路人,与他那美艳的娇妻沈李氏倒不是很相衬。
“是啊,芝儿和维祈的婚事也是定下多年的了。眼下芝儿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又不幸遇着了徐老爷这事,要是这几个月不过门,又要三年。唉,可怜我这老婆子,指不定等不到那一天了。”徐夫人还没回话,兄弟俩对面的一个穿着朱红色缎衫的夫人开了口。因为背对着芝儿,所以也看不清面容。只见着她用一支普通金簪挽一个低髻,没有任何头饰。不过听声音应比徐夫人大不了多少。
徐夫人一直未有言语,只是垂眸思虑,躲在珠帘后的芝儿心中更加忐忑了。
片刻,徐夫人终于抬眼看了看沈家三人,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并没有答方才的话,反而问起了沈四爷:“维祈,你觉得呢?芝儿…什么时候过门好呢?”
娘,你怎么把我的幸福就这么随便交出去了?怎么不先问我,反而去问他。唉……芝儿在心中轻叹一声,等着沈四爷的回答。
沈四爷神色十分真诚:“当然是尽早了。维祈斗胆说一句,芝儿是我属意的妻子,眼下贵府也正缺一个顶梁柱,这么大的家业担子由芝儿这个小女子背着,我有责任替她分担。虽非挽鹿,但求同心。”
“正如你所说,这么大的家业担子,若是芝儿嫁了,毕竟就是你们沈家的人。徐家的事,她又能管到多少?”徐夫人不无忧虑地说了实在话。
谦儿愚痴,芝儿离家,自己又不懂得行商之道,这家业自然就落在了二房那头了。自己虽然笨,但还不至于看不懂那二房对自己三母子的怨怒,若是真让他们掌了家业,不只迟早家业败光,自己和痴儿在家中也没有容身之地了。
芝儿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娘还是有些心思的。就算只是担心家业承继落到二房那头,而不是因为舍不得女儿,但只要拒了就好。
可是,事情并不如她想的那么简单。
只见身着深蓝光绸长衫的沈维祈站起身,依旧是那诚恳无比的神色:“若是徐夫人不嫌弃,维祈可以入赘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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