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林掌柜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应和着小跑进来,朝着林掌柜哈了哈腰:“老爷,有什么吩咐?”
这应就是菊香先前提过的林掌柜的贴身小厮林四月。据说这小子机灵得很,学东西也特别快,林掌柜还想着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许给他。不过这林四月是个孤儿,凡事都是自己主张,不知道用了什么托词应是躲了这门婚事。
好在林掌柜的小女儿还只有十三岁,找个好人家也不难。只是这林四月就这样得罪了管饭的主儿,不得不佩服他有些胆识。
芝儿悄悄打量了一下他,机灵倒是还没看出来,不过白肤红唇,俊是挺俊,只是稍显稚嫩。
对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岁并且早熟的徐芝儿来说,这个青年才俊林四月就是一小屁孩。
“找范伯唤几个人来,把这些账簿送到后院的账房去。”林掌柜指了指那几个大箱子,吩咐道。
林四月诶了一声,又跑了出去。
芝儿和林掌柜带着十个壮汉抬着的五个大木箱到了账房。芝儿是第一次进这账房,账房与一般的书房无异,两张桌案,上面搁着文房四宝再加一个朱色算盘,四个大书架贴墙而立,上面密密麻麻的一柜子书。
哦,不是。芝儿仔细看看才知道那不是书,而是统一的蓝皮账簿。
林掌柜把众人都遣开以后,朝着芝儿作了一个揖:“小姐,开始吧。按规矩,这账簿不需全查,每个箱中抽二十本即可。账簿都是排着号的,若是抽查到有问题,则把连号的账簿都彻查。每本账簿都需我与小姐二人轮查……”
“等等,只是总号一个月的账簿,怎么有这么多?”芝儿看着那一箱箱已经打开的账簿,好奇地问道。
“小姐,这不是总号的账簿而已,而是全国各地分号的账簿。分号账簿先到总号,由总号查过再送到这府里来。”林掌柜解释了一遍,眼中却有些困惑。
这是商行里好多年传下的规矩,从前查账时小姐也常常跑来问这问那,这些已经全都解释过了。小姐学得快,对商行运营买卖的事也已经熟悉,这也是老爷为何到最后还是将这当家权交到小姐手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看来,小姐自从那次因老爷逝世而悲痛过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以后就跟从前很不同了。
芝儿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印象点点头:“那我从绸缎这边开始吧,林掌柜您呢?”
“我从酒楼开始。”林掌柜说着从装着酒楼账簿的大箱中抽取了几本,搁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又伸手将两张桌子中间的屏风展开。
芝儿这才看到那桌子中间原来有道小屏风,刚好将两张桌子分隔开。不消说,这应该是今天才加上去的。这群古人也真是不可思议,自己不过就十五岁,那林掌柜看样子已经五六十岁了吧?还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她又是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这是她从以前就养下的坏习惯,什么事若是不想评论就耸耸肩,妈妈说了好久都纠正不过来。
她从绸缎总号送来的大箱子中拿了几本账册,走到了桌前坐下。
账簿都是排好顺序的,在蓝皮封面上写着序号。芝儿拿起一本,蓝皮上写着“苏州”二字,旁边还有一个“贰”。
也就是说这是四海绸缎庄的苏州分号送来的账簿中的第二本。
苏杭丝织业发达,这四海绸缎庄的总号虽说在京城,但也是方便管理而已,其实轴心还是留在苏州那头。而主要的货品产地也在苏州,每期货物都从苏州运往京城,再由京城统一发配往各地分号。
这就是科技不发达的麻烦了。
若是在现代,物流系统已经基本完善,货物可由京城制定统一的运输策略,以生产地苏州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送货。而像四海绸缎庄现在这样的运输方式已经接近不合理运输形式中的倒流运输了。
这样看来,也许可以在苏州建立一个货运中心?可是这大明朝又不比现代,现代跨国开个分公司都不怕什么,因为保障比较全面。但是在这大明朝,若是在总号所在地以外的地方建一个与生产基地相连的货运中心,就等于迟早将整个苏州分号都拱手给了那分号掌柜,并且不可能追回了——古代只有一个薄弱的道德保障,法律保障还太遥远。生产、货运、销售全由一人掌控,每天那么多金银入库,谁不想要占为己有?苏州与京城又隔了十万八千里,等这头的人发现,那头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芝儿想着这事漫不经心地翻开了手中的账簿,账簿上的字写得十分工整,芝儿取过桌上的算盘,对了几笔帐,也没什么差错。
只是翻到最后几页,芝儿的眉心紧蹙——怎么最后几页纸全黏着呢?好像是笔墨未干就匆匆阖上了账簿。
这账做得这么急是怎么回事?一般来说,掌柜的都是在天黑关门以后,对着买卖册子上今天的买卖记录做账,每天就是加上一两页,摊着晾一会就干了。
“林掌柜。”芝儿朝着屏风那头唤了一声,林掌柜嗯了一声,起身正要过来,却见原本侯在门外的四月进了房来,站在房门处报道:“老爷,外头说大小姐有客人到了。”
四月口中的大小姐说的是芝儿,林掌柜回头看芝儿,芝儿也是一脸的困惑。
“是什么人?”芝儿搁下手中的账簿,站起了身抚了抚坐皱的裙摆,问四月。
“不清楚,好像说是沈四爷。”四月说着朝芝儿哈了哈腰,低头没有望芝儿。
沈四爷?他来做什么?芝儿不知道见了他会有什么事,想着随口找个理由回了:“你出去回了,我查着账,不便见客。”
四月领了吩咐正要出去,转身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原来就是小姐想要回绝的那个沈四爷。
“芝儿……”沈维祈刚刚在门外已经听到芝儿打算回绝他,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唤了芝儿一声。
“呃,你有什么事么?”芝儿知道他肯定是听见刚才的话了,虽说自己也没有说谎,但是这样毕竟还是不太礼貌,所以她看着他,只觉有些尴尬。
“没事,知道你今日查账,过来帮忙罢了。”沈维祈笑了笑,身上象牙白的亮缎长袍衬得他的五官更英挺,那温和的笑也让芝儿的心动又加了几分。
芝儿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见一直在旁的林掌柜出声拒绝了:“沈四爷,这是四海里头的事,账簿这样的东西,还是不方便让外人插手吧。”
“四海的事情我都十分清楚。再说了,芝儿迟早要与我成婚,我与她不必分你我。”沈维祈答着林掌柜的话,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定定地望着芝儿。
呵,这小孩真早熟,十几岁就懂得勾引女生。芝儿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账簿这样的东西不可随意让外人插手她也是清楚的,因为这规矩从古至今都未改过。
她红着脸轻咳了一声,往林掌柜那边靠了靠:“林掌柜说的对,这些事情还是不用麻烦你了。”
<ahref=http://www.*****.co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