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时间,朝廷鼎沸,廖先冠第一个就跳了起来:“祝雪峰你简直胡说八道!你到底有没有读过大唐律?”
梁潜兵则是失声发笑:“祝大人,你的话简直让我们御史台蒙羞,也负了你这当科状元的名声!”
饶桐焦惊喜交加的看向祝雪峰,但眸子里透露出更多的则是担忧:祝雪峰说的也太扯了吧?
“祝雪峰脑子有病吧?”“居然能说出这样的傻话出来?”“恐怕是以为圣恩隆重,所以烧坏了头了。”“大唐律写得那么清楚,他也敢这样指鹿为马?”朝廷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孙正朋眼见不对,生恐朝廷乱了礼仪,开始喝止道:“大家静声,都不要说了!”
但是祝雪峰引爆的重型炸弹所产生的震荡哪有那么快被消除,更何况这些每日过着枯燥无趣生活的官员好容易逮着了这么一个可以取笑他人滋润自己的机会,更加不会轻易放过,孙正朋的喝止没起多大效用。
“各位如果继续交头接耳谈话不止下去,我就要行使殿中侍御史职权了,弹劾各位失仪,依大唐律,最轻也要降级削禄。”祝雪峰声音不大的一句话让象菜市场那么热闹的朝堂瞬间安静得水滴掉下来都听得见。
官员们都坐得身子笔直,目光直视,心里懊悔着,怎么忘了这家伙正是纠察殿中礼仪的侍御史了?削禄也就算了,但是降级可是大事,不但脸面无光,而且会牵连自己的前程。
就连最不满最火爆的廖先冠也乖乖的坐着,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只是拿一双愤怒的眼神在祝雪峰的身上扫来扫去。
梁潜兵见祝雪峰明显比饶桐焦难对付,立即抢先开口道:“祝大人,你身为当科状元,理应熟读大唐律,我不明白,律文写得这么清楚:违令不遵者,当免,流三千里。你怎么还看不明白?这样你还怎么能在御史台担任职务?”
祝雪峰道:“梁大人,下官不是置疑你选用的律文不当,恰恰相反,你用的很恰当,只是这个‘令’字包括什么?户部下的文书算不算令?尚书左丞写的条子算不算令?如果都算令,那就是孙大人接到了两份令。这个时候,就不是简单的违令不遵的问题了,而是要选择执行哪份令。因为这两份令是冲突的,无论执行哪一个,都必然导致另外一个执行不了,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拿违令不遵往上套,那怎么做都是违令的,孙大人不就冤死了吗?”
“这……”这下子轮到梁潜兵语塞了,但他毕竟反应快,立刻想到了办法:“这两个令很好分辨,尚书左丞郑大人下的是纠正户部文书的令,他是管户部的,当然是优先执行他的令。这连三岁小孩都懂得分辨,他孙徵怎么会不懂?分明就是有心违令的!”
祝雪峰不急不缓,徐徐道:“三岁小孩都懂不代表它就合乎律法。据下官所知,郑大人写的是一个条子,只署了自己的名,并没有加盖尚书省的印章,于是下官理解为那是以郑大人个人名义出具的命令。梁大人刚才说,个人命令和户部的正式文书相比,前者当然优先。下官疑惑,还请梁大人明示,这是我大唐律文哪章哪条规定的?”
“这个……”梁潜兵头冒大汗,不知所对,他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祝雪峰不等他有时间思索,立刻追击道:“倒是下官曾读太上皇亲笔写的一道敕令,说‘无律者,以例行之’。大唐官员的俸禄到底依据什么来确定,律文并没有明确的规定,而按照武德年间的旧例,均以户部正式制发的文书载明数额为准,沿袭至今。如果户部的文书确是出了错,也应当另外出具文书纠错,而非以个人之令取代。据此,臣以为,孙大人不但无罪,反而行为举止合乎礼法,应予嘉奖。”
“不……这个……”梁潜兵哪里辨得过学校辩论队出身的祝雪峰,直接陷入他设的陷阱中,立刻就丢兵弃甲,全线败退了。
“这事我也来说两句。”见势不妙,一直假装哑巴的当事人尚书左丞郑文仲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祝大人所说的虽然听上去有理,但是却走了偏理。依例,多数是以户部文书为准,但那不过是通例,不能作为定例,跟太上皇的敕令说的例不一样。而且,孙徵他身为祀部的员外郎,理应通晓官员职级和相对应的俸禄,户部文书上写少了十石,他没发现就算了,指出以后还照着发,确实可以说是有心违令。”
跟我玩战线转移?祝雪峰心中冷笑一声,正面接招道:“什么是通例,什么是定例,怎么区分,有没有圣旨或者律法做依据?总不能管事的官说是什么例就是什么例。至于通晓官员俸禄的问题,下官认为,通晓归通晓,执行归执行。比如孙仆射的俸禄原本没有这么多,但因为他劳苦功高,皇恩隆重,因此加了二十石。难道孙徵大人发放的时候也应该主动发现,然后把这二十石给减了?”
“我……”郑文仲本来就不擅言辞,给祝雪峰直接这么一堵,马上说不出话来了。
顿时,所有目光都“唰唰”转向了唯一没有发言表态的孙正朋。
孙正朋这才抬起头来,先对上面的靖元道:“皇上,看来大家都说完了,老臣也说说吧。”
靖元点点头,孙正朋依然坐在位置上,缓缓的道:“整件事其实都很清楚明晰,大家争论的焦点是孙徵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违令。其实不管是律文,还是定例,都是为了维护国家、朝廷的运作而制定出来的,还有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也没有明确的监管,但是大家都能遵守,就是心中有礼法,这才是最重要的。失了这个本意,去死守文义,就有失偏颇了,行事也就不能做到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