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缘由祝雪峰是早就知道的,奏本长篇大论的用尽各种言辞斥责孙徵轻视上级,有令不遵的种种罪过,末了奏道:“依大唐律,臣拟处孙徵笞刑,笞两百,流放三千里,伏请圣准。”
靖元面无表情的听完了,道:“知道了。众位有什么意见可以开始说了。”
廖先冠再次体现出了性急的特点,不等其他人发言,便率先开口道:“臣以为这样处置很妥当,梁大人在御史台呆了好几年,大唐律比我们都熟,办这些官员的弹劾案子也办老了的,不会出什么差错。”
“臣也赞同。”“臣无意见。”一时间朝堂热闹纷纷,赞成声此起彼伏。
坐在一边的饶桐焦急了,赶紧起身道:“臣有不同意见。”
廖先冠看向他,用他那一贯的阴阳怪气地嘲讽论调道:“晓得你会有意见,你和孙徵是十多年的好友,他出了事,你怎么会不包庇呢?”
“皇上!”饶桐焦满头大汗,利益攸关,他确实有点心虚:“臣的确与孙徵相识多年,所以才很清楚他的性格脾气。此人做事古板,认死理,但是决无私心,那少的十石还在国库里,没有搬到自己家里去,真要处置,也最多是个失职,不至于流放这么严重。”
梁潜兵转过头来,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加重语气道:“饶大人,什么是失职,什么是违令不遵,我们御史台的人比你这个中书舍人更清楚。律文就摆在那里,犯了就是犯了,没有什么私心不私心的。照饶大人的说法,带兵出去打仗把兵给打没了,只要不是私心,就可以从轻?”
饶桐焦知道自己现在决不能退,尽管理亏,也要拚死守住底线:“行军打仗是国之大局,不能这样比。现在不过是少了十石俸禄,如今也给补上了,没有造成什么实际的危害,而这件事,户部错写了文书也有一定的责任。两相权衡,就不应该判这么重的刑罚。”
梁潜兵立马针锋相对的反驳道:“饶大人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大唐立这些律文,要的不仅仅是惩罚犯事的人,更重要的,是要教喻百姓知礼法,明是非,如果说没造成危害就可以轻罚,那就会对百姓造成错误的引导,社会风气日下。”(初唐时期尚未对犯罪未遂与犯罪既遂进行明显区分)
饶桐焦已经觉得应付起来颇为吃力,本来这事轻判也可,重判也可,但坏就坏在对方死抓律文不放,自己反倒成了强词夺理的人:“教喻百姓的法是通法,不是这些管束官员的法。我们朝廷对百姓的管治态度和对官员应该是不一样的,对百姓宜严,但从爱护人才的角度来看对官员宜宽,你们御史台不是一直都对官员从轻处置的么?”
“饶大人!”梁潜兵的语调瞬间提高了不止八度,震得朝堂嗡嗡作响:“你是在诬蔑我们御史台枉法不公吗?”
饶桐焦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头脑被冲昏的情况下口不择言的说了句错话,还没来得及自己圆场,梁潜兵已经抓住这个漏洞开始大肆攻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员也好,百姓也好,都是皇上的子民!难道因为你做了官,就可以蔑视律文了吗?饶大人不懂得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吗?”
饶桐焦张口结舌,浑身大汗,呆呆的站在原地。
祝雪峰在旁边看得暗暗摇头:这饶桐焦肯定是没接受过辩论的训练,才会一步步地掉入对方的陷阱,不停的让出自己的阵地,最后连底线都动摇了。
其实对方的话漏洞百出,还不停的玩偷换概念游戏,饶桐焦关切自身利益,关心则乱,反而更加进退失据,说多错多。
上面的靖元一直没有出面制止,反而在上面看得津津有味,对于皇帝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臣子吵架更高兴的事情了,只要不涉及朝堂礼仪就好。
眼看饶桐焦已经没有了话说,靖元把目光转向其他官员道:“别的人呢?都说说。”
廖先冠道:“皇上,我们都是同意的,现在就剩孙仆射还没表态了。”
廖先冠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启奏皇上,臣还没有发表意见,不属于廖大人所说的那个‘我们’里面。”
廖先冠赶紧回过头来一看,顿时两眼象要冒火一般:“祝大人真应该去带兵打仗,神出鬼没的本领无人能及!刚才大家都在发表意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祝雪峰委屈道:“在这朝堂之上,我官职最小。孙仆射前不久刚训示过我,让我要懂得礼让尊敬上级。饶大人比我高了足足两级,他没有说话,我哪里敢先说?”
“你……”廖先冠气得正要开口大吵,孙正朋已经重重的说了一句:“廖大人!朝廷议事有议事的规矩,皇上都说了,让大家都发表发表意见,祝大人要说话,那是他尽为官的心,我们都要好好听着。”
“是。”廖先冠在孙正朋面前永远是服服帖帖的。
孙正朋这才对祝雪峰道:“祝大人请说吧。”
祝雪峰踌躇了一会,才道:“皇上,臣是第一次参议朝政,没有什么经验,怕说错话,臣还是不说了吧,在下面多学习学习。”
廖先冠不服气的咕哝道:“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把戏,明明站出来了就是想大说一通,还故作谦虚,你不爱说老子还不爱听呢!”
靖元眼睛一转,却已经知道了祝雪峰玩的是什么花招,微微一笑道:“谁没有个第一次?只管说出来,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祝雪峰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道:“臣是刚进的御史台,没有办过官员的案子,论诗书,没有饶大人博学,论经验,没有梁大人的老到,只是一些粗浅的见识。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让臣跟诸位大人的想法有点不太一样。”
靖元饶有兴趣的道:“怎么个不一样?”
祝雪峰肃容道:“臣以为,孙徵孙大人不仅无罪,还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