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越来越近,到了大婚前一日,郡主府内的人几乎都紧张地期待着次日的来临。
不少汉家军对于金瑶格格要出嫁一事甚为挂心,金瑶却是没有多少精力去见他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谁能知道,那些人里,有几个是为了真心而来呢?金瑶看着桌子上的佛书,只觉得太荒谬,如果秘密就在这基本佛书中,那么她是该庆幸她是幸运呢还是该懊恼她的无知。
崇祯帝上吊梅山,长平公主自断一臂,周世显断爱绝情,金砺隐瞒真相,袁子锦的步步紧逼,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追杀,白莲教的跟随,这些都让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手中握着这么大的秘密,她却一直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这样想来,她是有多浑浑噩噩啊。
佛骨,她不记得是不是李氏告诉过她,佛骨是佛的灵魂。也许,那个秘密就在佛骨中。
“素竹,去帮我把那个做了一半的双面绣拿来。”
素竹一听金瑶还要绣女红,顿时脸色不太自然。
“格格,还是算了吧。您现在……”
“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
这是金瑶这几日头一次板着脸说话,她很少和素竹板脸,毕竟她从未将素竹看做是丫鬟。可是如今,她时日无多,不得不抓紧时间。
“格格……”
素竹还要说着什么,金瑶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过身看着窗外。
“去吧,别让人进来。”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孤魂,我的名字叫金瑶,家在北京……”
将秘密放在双面绣中,等着懂她的人出现。金瑶的眼神有些迷糊,看着红色的鸳鸯,只觉得眼睛一热,有泪水掉落在鸳鸯的眼睛之上,那一双眼睛更加灵动清晰。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多么奢侈的愿望啊。
金瑶在心底苦笑,当初她在乌云姗丹和皇太极面前那般信誓旦旦,如今却只觉得满目疮痍。那样的愿望,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做得到?都怪自己太天真,痴人说梦。
夜里,金家二姐妹都到了府里,交代着一些婚后事宜。金瑶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对于即将大婚的事情并不热衷。
“妹妹,都是要嫁的人了,应该高兴些。女人这一生,不就这几件高兴的事情吗?大婚,生子,妹妹能嫁给承泽亲王,是妹妹几生修来的福气呢。”
这两个女人,当初被送进紫禁城做皇帝的侍妾,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如今怎么又是这样的口气?难道还不知道吗?得不到真心的婚姻,是埋葬女人青春和幸福的坟墓啊。
金瑶看着自己的两个姐姐羡慕的眼神,在心底哂笑。
是呢。她们怎么会懂?她们从小受女诫的教导,让她们必须服从三从四德。能够嫁人,或许才是她的两个姐姐真正想要的吧?七里香居生意再好,赚的钱再多,她们也不觉得自己是富有的。没有男人,没有家庭,她们就和自己一样,是这个世间的一缕孤魂。
金瑶觉得头痛欲裂,抬头看着两姐姐:“姐姐们可有心仪的男子?”
金玫怔住,随即眼底闪过黯然,强笑道:“妹妹说笑,姐姐如今忙着酒楼的事情,哪里有心思去顾那些?”
金瑶点头,淡淡笑道:“这样啊,过几日妹妹挑几个得力点的男子去酒楼帮忙吧,姐姐毕竟是女人,管一家酒楼已经是极限。如今城东城西都开了分店,怕是忙不过来吧?”
金玫心下大喜,面上却如何也不动声色。金瑶看着,心中渐渐放下一些事情,这位大姐,看来这几年的苦不是白吃的。总算知道喜怒不行于色了。这算不算是她的功劳呢?
又话了点家常,金瑶渐渐觉得疲惫起来。
“姐姐早点去休息吧,明日早上还有的忙呢。”
端娘领着金家两姐妹走了,金瑶按了按疲惫的太阳穴,扶着素竹的手颤颤巍巍地回后院的小阁楼。
月夜清寒,一如金瑶的心一般微凉。她这个嫁娘,怕是很不称职吧?想着明日要面对的,孝庄,福临,硕塞,皇室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吧?哼,可悲的封建社会可悲的女人啊。想到这些,金瑶就觉得无限挫败。
一路上,金瑶都有些心不在焉。
走到回廊处,素竹忽然“啊”地一声轻呼,金瑶疑惑地抬头,顺着素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贲张,脚步顿在原地怎么也移动不了。
一袭白衫的男子静静站在微凉的月色里,突兀地站在小阁楼前的庭院中,扶着棕树杆,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回廊中傻傻站立着的她。
那一刻,金瑶只觉得浑身酸软,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突然间“咚”地一声绷断了,勒着的那颗心,生疼生疼。金瑶这几日苦苦煎熬,从不叫自己苦。这一刻,却是热泪盈眶,似乎满腹的委屈无奈都要化作泪水溢出眼眶。
时间似乎倒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她还在A大的时候,静静坐在图书馆的窗口,拿着手中的诗经昏昏欲睡。那个时候,教授要她们写论文《诗经中的恋爱观》,她就趴在窗口,任凭清风胡乱翻着经卷,停在了那泛黄的一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那一天,她指着书中的句子,对着清如说:“瞧,古人真煽情。”
而这一刻,回廊里的秋风吹过她的面颊,她的泪顺着流入嘴角,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金瑶遥遥望着站在庭院里的少年,那些往事历历在目。
初见时的福临,一张正太的脸偏偏故作少年老成地说:“唔,不知者无罪。”
大殿之上的福临,为救他而顶撞孝庄的臭屁孩,伸出胖嘟嘟的手安慰她:“你在哭吗?”
在书阁事的福临,害怕她被皇太极欺负,带着她去骑射的时候臭着一张脸:“啰嗦!”
去见史可法,他突兀地出现在扬州,紧张地看着她的样子:“女人,你还想要逃避多久?”
扣押着皇后时,那个面目狰狞恼羞成怒的他:“金瑶,不要以为朕真的不敢拿你怎么样!”
……
想着这些,金瑶就觉得世界都灰暗一片。错误地来到这里,错误地爱上不该爱的两个人,留着怨恨和遗憾。
泪眼婆娑中,她听到福临的一声叹息,近乎哀求的语气对着回廊里的她说道。
“不要和五哥成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