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悦柔像往常一样的,帮素琴忙里忙外,准备沐浴和夜宵。她勤勤恳恳毫无怨言,可在林素琴的眼里却成了为某种不忠的补偿。
坐在沙发里翻着画报的素琴,正要开口对忙着往桌子上摆宵夜的悦柔说些什么,忽然王妈急匆匆的跑了上来,扰了她的行动。
“小姐,小姐,您赶快去瞧瞧。”王妈气喘呼呼,一面往屋里跑,一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
“什么事儿,慌张成这样,您怎么也没个稳重劲儿了?”
林素琴不满的把手中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撂。
“小姐,您快瞧瞧,少爷来了,喝的烂醉,在楼下客厅正闹闹嚷嚷的哭喊着些胡话。”
“什么?”林素琴脸色巨变,迅速起身,随着王妈往楼下走去。
少爷?悦柔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素琴姐和五爷都有了孩子?不是吧?
“秋兰,少爷是谁啊?”
悦柔转头瞧向一直帮忙布碗筷的小丫鬟。
“是林小姐的弟弟。”秋兰垂着眼,恭敬的答着,并不去看悦柔的神情。
素琴姐的弟弟?她不是个孤儿么?怎么冒出一个弟弟,从来没听说过啊。
“你给我镇定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当悦柔还在思索的时候,楼下素琴姐拔高了一个八度的尖锐吼声传入了耳朵。八成是出了什么大事儿,要不然一向沉稳柔和的素琴姐不会吼的这么大声。
悦柔慌忙发下手中的餐具,拍拍手,朝楼下小跑去。
“咱们家的银行垮了!”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原本要她上台阶的悦柔顿了顿脚步。
那是振生的声音。怎么会是他?
迟疑半晌,悦柔还是决定一探究竟,双手提了拖地的天蓝色绸缎长裙裙角,哒哒哒,加快脚步向楼下走去。
“银行怎么可能垮了?”素琴姐不可置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有一个大客户一夜之间提走了所有的存款,足足六十万大洋,咱们的银行没有资金运转。”
窝在沙发里的男人被素琴姐的背影挡着,看不见面貌。可是,那双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笔直的深蓝色西裤悦柔再熟悉不过。
银行垮了?振生他遇到了困难。
不不不,这事儿与她无关,这会儿她一个名符其实的交际花有什么好管人家的。还是赶快转身上楼才对。
“悦柔?”才刚一转身,就听见了振生的喊声。
带着几分惊异和凄凉。
悦柔顿住脚步,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振生急促的脚步越走越近她才挂上一贯的温婉笑容转过身。
“振生,真巧。”
“你怎么在这儿?”起初只是怀疑那抹蓝色的背影是悦柔,可确定了之后振生不觉有些懊恼。“难不成你也成了我姐姐培养的上海滩的小金花儿?”
这是什么话?悦柔怔住。求助般的将目光投向站在后面有些错愕的林素琴。
“你胡说什么?悦柔现在是红遍上海滩的头牌舞女,怎么可能是你姐姐培养的交际花?”
素琴不急不缓的走上前,拍开了振生握住悦柔手腕的手。
“你们聊,我先上去了。”悦柔避开振生有些哀伤的眼神,指了指楼上准备离开。
荣振生可并不打算把她放走。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悦柔,悦柔!一夜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悲伤绝望的嘶吼,夺眶而出的眼泪。悦柔在他怀里挣了挣,终究还是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明显瘦削下来的肩膀,清瘦下来的脸庞。振生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沈悦柔从来不是个绝情的人,即使那天订婚典礼上荣振生对她那样无情,今天看见他颓废的样子她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心里还是跟着他难受的紧。
“振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别这样好么?”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家业毁了,父亲垮了,你也早就和我渐行渐远了。”
振生凄凉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悦柔有些许失神。倒霉的事情是都要连着来的么?
才刚要下意识的安慰他说自己没有离开,可抬眼却看见正从玄关走进来的杜昱晖,他蹙眉看自己的神情让悦柔硬生生的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荣先生怎么在这?是来找悦柔的?”明明就是跑来看戏的杜昱晖,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看着素琴那询问的神情不出一点纰漏。
“他是我弟弟。”
纸总是包出住火的,林素琴选择摊牌。在她最不想摊牌的时候,告诉了杜昱晖自己的身份。
“荣振生,林素琴?同母异父?”
五爷的问题正是悦柔想问的,她抬起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素琴姐。
振生突然的干呕两下,眼看着就要吐了出来。见状,素琴姐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快步上前,和悦柔一起扶起振生,带着他进了二楼的客房,只扔给留在楼下客厅的五爷一句话。
“说来话长,改日我们细聊。”
改日细聊,那岂不是悦柔就听不到了?看着素琴姐如释重负的样子,悦柔有些失望。她不八卦,可是她就是想知道。
荣老爷一百个一万个对她的身份嗤之以鼻,可自己的女儿怎么也是个做舞女的?素琴姐原本就有个好身份,为何要踏入风尘?她不好奇,可是她就是想知道。
“你想知道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可是不是现在。振生现在处在低谷期,不论他过去对你做过什么,你们有过什么样的感情纠葛,你对他有多大的怨恨,都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对他落井下石。他需要你给他一些支持。”
素琴姐真不一般,自己不过是好奇的在她和振生见来回的打量了几眼,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和她比起来,自己除了有一副略微有些姿色的外表外,真的哪一点都不像是个头牌舞女。
悦柔点点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对振生原本就没有怨恨,她恨的不过是自己。身份卑微,却心存幻想。荣振生落难,她没有理所应当的幸灾乐祸,有的只是焦虑和不安。
她太了解荣振生,脆弱的不堪一击,这种时候,他是不是真的能挺得过去,还真是一个谜。
不管怎么样,她愿意去帮助他。哪怕是拉下面子来,去恳求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