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荣占雄躺在病房里，眼神已经近乎迷离，“振生，去叫你姐姐来见我。”
荣振生不知道怎么回答，打从父亲进了医院，他已经请了林素琴四次，可是那个和荣占雄一样固执的女人根本不愿意低下头来看看即将过世的父亲。
“父亲，我已经派人去请了，可是姐姐实在忙的脱不开身。”
“她是不愿意来见我，她不愿意。”那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终究还是在病魔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他想见自己的女儿，想和她说说这些年的误会。打从赶走她们母女那天开始说起，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在让自己为那一文不值的尊严固执下去了。“你亲自去请她，告诉她，爸爸知道错了，十年前是爸爸冤枉了你们的妈妈。”
原本起身要帮父亲倒水的荣振生听到这身子一滞，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十年前爸爸冤枉妈妈？难道母亲的死真的和姐姐说的一样，不是生病而是自杀？
自己瞎想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出答案的。振生应了声，便匆匆的赶去林公馆。
林公馆里，侍候醉酒的荣振生一夜，悦柔早就累的没了一丝力气。刚换了衣服躺下，就听见隔壁素琴姐的房间里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振生怎么又回来了？
悦柔知道自己贸贸然的闯过去不礼貌，便整理好衣服在床上坐好，等待着战事突发好冲过去拉架。
“他现在知道错了？那十年前呢？他承认错误我妈就能活过来么？”
素琴姐愤怒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吓了悦柔一跳，真的还从来没听见过素琴姐这样说话。是什么事情让她这般恼怒，撇掉了自己往日的风度，俨然变成了泼妇。
“姐，妈妈的事情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作为女儿你不希望看着爸爸抱憾终身吧？”
“妈妈的事情你不知道，那么就趁今天，我从头到尾讲给你听。你来评评理我是不是该去看荣占雄。”素琴姐的话勾起了悦柔的好奇心，不自觉的竟向她的房间走了去。
“他是父亲，你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姐，妈也不希望你和爸这样。”振生虽然怒了，可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爆发，上前拉住素琴，以示安抚。他知道累计在素琴心里十年的恨意不是他几句话能平息的，他也知道父亲平日专横跋扈不顾及子女感受的霸权行为实在可恶，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得把这些全放下。达成父亲最后的愿望才是现在应该想的。
“悦柔？”素琴刚要争辩，可是以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探究的沈悦柔。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很想彻头彻尾告诉振生父亲当年干的缺德事儿，可是瞧见沈悦柔她便收了口。
“悦柔，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姐去看看我病危的父亲。”振生看见悦柔像得了救命稻草。
她劝素琴？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儿呢，何况她连个官都算不上。悦柔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垂了眼，低声道：“我的话哪有什么分量，更何况，素琴姐向来是个明朗的人，她不会有想不通的事儿。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去上班了。”
悦柔简直就是仓皇而逃，原本是想探听秘密的，可到头来却让人发现了自己。振生的家事她是外人不应该管，收拾好东西，放弃了休息的念头，悦柔又走向了百乐门。
白天的百乐门虽然不及晚上那般热闹，但是现在是战时，外面越乱，百乐门里就越是歌舞升平，白天也有不少的人来买醉。
“悦柔，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没人陪我去找吴子东那个死鬼。”丽梅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了出啦，急匆匆的拉着刚刚进门的悦柔往外跑。
“你找吴先生，拉着我做什么？”悦柔顺从的向外走，心里却难免有些抵抗。
“拉着你，当然是要你解决麻烦的顾建成了。他拉着子东不肯放手，害的我们连结婚戒指都没不成。”
丽梅生拉活拽的将悦柔塞进车里。
结婚戒指？羡慕吧，外加有点嫉妒，可更多的悦柔还是替丽梅高兴。
“顾少？我有什么能帮得了你的。”
“你去了，他自然分了心，便不会拉着我的子东没完没了的喝酒。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见了你自然也就都忘了。”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顾少现在正春风得意，哪来的不高兴。”悦柔挑眉，觉得好奇。才刚拿下跑马厅的经营权，顾少有什么好懊恼的，昨儿不是还热热闹闹的请了大家来庆功。
“这我可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
金门大饭店，悦柔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豪华单间里围桌而坐的不仅仅只有微醉的顾建成和永远保持清醒的吴子东，最惹人注意的则是那背对着门，靠在椅背上抽烟的杜昱晖。
“好啊，吴子东，明明有五爷在这陪顾少，你还骗我说走不开。”悦柔还没来得及上前打招呼，沉不住气的丽梅便急匆匆的冲到了子东面前。
吴子东一脸尴尬，忙着安抚，建成看见站在门口的悦柔原本就阴霾的心情此刻变得乌云压成不见一点阳光。
“顾少似乎不太欢迎我。”看见建成越压越黑的脸色，悦柔温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有人开口向建成要你，可他舍不得。”吴子东阴冷的声音响起，悦柔不禁一怔。
谁要她，要她做什么？
“悦柔，这次是日本人，我真的无能为力。”顾建成起身，走到悦柔身边，疼惜的拉起她的手握住。
掌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可是话语中的苍白和冰冷却远远胜过于那温暖的真实。
“这次要换什么？”悦柔按压住内心的恐慌，重拾笑容，定定的看着顾建成。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不想搏了顾建成的面子。
“纱厂。”
“什么？”悦柔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纱厂原本就是顾少的，何来换取之说。
“我们被人出卖了，纱厂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那日本少佐说，除非把你送给他，否则他绝对不放弃经营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