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苏儿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中秋那日我遣人送了月饼过去,把她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浅笑着看她在床铺上搁置的小箱子里一阵翻找,取出一只小小金鸟,红着脸支支吾吾对我说道:“这个……是我姐姐送给我的…我想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皇后好了…”
被那双清澈的褐眸巴巴的看着,我实在不好拒绝,拿起阚苏儿手中的金鸟,笑道:“这是你姐姐送给你的,阚贵人送给本宫,本宫受宠若惊呢。”
“没…没什么的,皇后您就像我的…姐姐……”
我笑看眼前眼神清澈,笑的无邪毫无心机的女孩,心里微有些羡慕,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笑容的吧…细细摩挲手中玲珑的金鸟,食指来回抚摸鸟翅的细纹。
“阚贵人进宫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我十五岁进的宫。”
“陛下一次都未来过榀芝阁吧,阚贵人难道不想见见皇上吗?”
阚苏儿低下头,看着绣着水纹的鞋面,轻声说道:“皇上他不来见我,我…也不想见他。”
我失笑:“阚贵人真会说笑,哪有嫔妃不巴着皇帝来看自己的,你到好,居然还不想见他。”
“我一点也不希望皇上来见我,因为我……”
“因为阚贵人心中已有意中人!?”我试探问道。
阚苏儿倏地抬起眼,诧异的看着我,我说对了……
“阚贵人的意中人是在潘国吗?”
阚苏儿将散落在胸前的细辫缠在指间,绕了几绕又松开,隔了半天,声如蚊纳道:“他是我们潘国最好看的小伙了,本来是我姐姐被过来的,但是我姐姐不会说这里的语言,就换成我了。”
原来是这样,我叹道:“一双儿女两情坚,休得棒打鸳鸯作话传。阚贵人离开故国一年多,不曾想过去回去吗?”
“回去…”阚苏儿迷茫的看向窗外,“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回去。”
“呵,阚贵人大好年华被淹没在在深宫之中,终生不能得见家人,阚贵人不觉得不甘心吗!若本宫有办法让阚美人出宫,回到藩国,阚美人信吗?”
阚苏儿瞪大明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道:“皇后要帮我回去藩国!”
我轻笑颔首。
“真的吗?如果…如果皇后有办法送我回去,我阚苏儿就,就……”
“就怎么样?我什么也不要你做,你只要乖乖听我安排就是了。”
“阚苏儿会很乖的,皇后娘娘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什么也不要你做,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谁都不要告诉!”
“哦……”
李瑜一般晚膳时分才会过来凤鸣殿,我一个人呆在殿内无聊透顶,看看天色不过申时,过去找他吧,我从未在他批折子或晋见官员的时候去过御书房,应该是我从未去主动找过他的,李瑜也会有小小的抱怨我对他不够热情,我只是笑,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进宫后我从没提起过我的父母,就连在那年在吴州城中的那段时光都没有说过,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回避这些往事,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就像我的爹娘并未离世一样。
记得有一次两人坐在皇宫最高的阁顶对饮,不经意提起当年二皇子篡位的事情,篡位失败同党皆被斩首示众,李瑜满脸悔意提及我的父母,说对不起他们,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双目含泪,将美酒送至他唇边,李瑜停住话语看了我一眼,轻声叹将酒液一口饮净,喝得太急,呛的咳嗽不止。
两行清泪落于酒盅内,我闭目仰头饮净,那些往事,我不想听……我不想看见你充满悔意的样子,我不能心软,我,是要报仇的……
我过去的时候皇帝闭着眼靠在椅上休息,身后垫着软垫,我轻轻走过去,示意一边的公公出去,浅笑着在他唇上落下轻吻,李瑜一惊,睁开眼见是我,笑的温柔,将我抱坐在他腿上。
“无忧今次怎么想起过来了,终于知道我也是很辛苦的吧,来看我啦。”
“嗯!”我搂住他的脖子,螓首偎依在他的肩上。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享受只有二人的清净世界。半响,李瑜轻道:“做皇帝好累啊,无忧。”
我失笑:“当然的啦,一国之君唉,要管理一个国家,怎么可能不累!”
“嗯,为什么事情总是不能像自己想的那么完美,有些事情就算是拼尽全力还是不行,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我拿起桌上的狼豪一下一下的甩:“陛下是位国事烦忧吗?说来给无忧听听。”
“无忧,那群老家伙真的很讨厌,为了宰相的事情在居然在朝堂上公然跟我叫板。”
“陛下是一国之君,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还要受朝臣的干预吗,难道没有君臣之分了吗?”
“不说这些了,无忧来看我我应该说些高兴的事情,朝堂上的事情就不提啦!无忧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做。”
“随便啦!我又不挑食!”我眼尖的看到桌上一本花面册子,“这是什么?异志小说书吗?陛下偷懒!”
李瑜失笑:“怎么是异志小说书呢!是我乌尚之国的版图,无忧淘气!”
“哦,”我好奇的翻开那本硬面册子,看了几页,就又丢回桌上,嘟着嘴道:“看不懂!看的眼花。”
“看不懂就不要看,起来,陪我出去转转吧。”
落日西山,百鸟归巢,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晕染的五彩斑斓,神之巧手,造化神秀,让人惊叹。
屏退身后尾随的宫婢太监,我们牵着手缓缓漫步在枫树林间,枫叶红似火烧。
藕色凤尾裙,腰侧系金笤,裙内延伸出层层叠叠轻纱飘带,随风而动,朱红宽袖衫,梳高髻,鬓角插玳瑁牡丹,皇帝一身明黄,牵着我的手慢行,好似那平常百姓家的小夫妻,说说笑笑。
我拈去掉落在李瑜肩头的一片枫叶,轻声细语道:“那阚贵人整日里闷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可怜。”
李瑜笑看我:“无忧不是经常过去陪她说话的吗?”
“陛下这是在取笑我吗,我虽然是有空就过去,但也不是天天有空的。阚贵人不过才十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如花妙龄,却得整日关在深宫,哪里也不能去,陛下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李瑜低头沉默不语。我又继续说道:“阚美人进宫一年多,陛下未曾踏进榀芝阁半步,那阚美人不过是代她姐姐来的,已有意中人,如今一人在乌尚国,对那男子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陛下何不将她送回故国,成人之美呢。”
皇帝抬起眼,直直看向我道:“无忧是怕我见了阚氏就会迷上她,不再宠爱无忧了吗?你就这么对我没信心?”
“呃…我没这样想过啊!我只是觉得阚美人可怜,所以,才跟陛下这么说的,陛下若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呵呵~”
“是不是我一日不将阚氏送出**,无忧就不会安心?那我就将她送出去吧,刚好新封的镇国将军还未成家,赏给他好了。”
“赏给镇国将军?将自己的嫔妃赏给自己的臣子!?虽说陛下连阚氏面都没见过,但这好像不太好吧。”
“那无忧是想将阚氏送回故国吗?朝堂的那群老头子肯定不会答应的,这件事就这样吧,要么赐给郑峰,要么就呆在榀芝阁内,半步也不许出去!”
李瑜生气了,我也不太高兴,抿着唇低下头,松开他的手,独自向前走去。
“无忧!”皇帝在身后唤了一声,我如若未闻,加快脚步,往林子更深处走去,身后的男人无奈叹息,小跑着追了上来,握住我的肩,将我转至他身前,无奈道:“无忧,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闷闷出声:“没有,无忧怎敢生陛下的气。”
“你还是生气了,因为我不同意将阚氏送回故国吗?无忧,你要体谅我,我若是说要将阚氏送回故国的话,那群老头子肯定会不同意,再拿事说事,在朝堂上跟我叫板,你叫我怎么办!我也很难做的!”
我转转眼思酎道:“那,陛下的意思是只要不让那些老头知道,事情就好办了!”
李瑜微楞道:“你这样想…也行。”
我喜于形色:“那我现在就去告诉阚美人!”语毕就要走,李瑜一把拉住我的手,无奈笑道:“等等我啊!阚氏比我还重要吗?”
我挣脱他的手,拎起裙摆笑着跑向前,娇声轻唤:“来呀,来追我啊!陛下!”
“我来啦!你跑不了啦!”李瑜张大双臂,像只金色的大鸟扑了过来,我咯咯娇笑,轻轻巧巧从他身下闪了开去。
“呵呵~抓不到我!来呀!来呀!来抓我的,大笨鸟!”恍恍惚惚似又回到从前,我还是那个爱笑爱闹的花无忧。
“不要跑!我就不信我抓不到你!看我的大鹏展翅!”李瑜张大双臂张大嘴,又扑了过来。
我指着他,笑弯了腰:“什…什么大鹏,分明…就是只大乌鸦!”哎呦,不行了,肚子笑的痛死了!
“大乌鸦吗?”李瑜停下脚步,搔搔头疑惑道,随即又笑着扑了过来:“大乌鸦就大乌鸦吧!只要能捉到无忧,就是好鸟!”
我被他的话逗得几乎笑倒在地,躲闪不及,被他压在身下,身下是厚厚的松软的枫树落叶,空旷的枫林内,火一样燃烧的枫林内,只有我和他,气氛变得微妙,几乎要和着火红的枫叶一样燃烧起来,我的脸滚烫,故作镇静道:“起来啦!你很重哎!”
李瑜耍赖道:“我不!”
“你不是吗?我让你不起来!”我伸手去摸索他的腰侧。
“皇后,你这是在挑逗我吗!这里…”李瑜看了眼四周,笑的狡猾:“我是不会介意啦,就是不知道无忧愿意不愿意!不过看样子无忧是没意见的啦!”
我使劲推推他,红着脸争辩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没意见呢…起来啦!你很重哎!”
“我一直都这样重的啊,无忧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人!我无语了,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眼我相信我再不起来,他肯定会继续下去,轻咳一声差开话题道:“陛下,我肚子饿了,你饿不饿?”
“饿啊!我想吃无忧!”
“那个,陛下让无忧吃饱了再吃无忧好吗?”
李瑜侧首思索道:“好吧!”站起身。将我从地上拉起,拍去我身上的碎叶,环住我的腰,走出林子。
天色微黑,静静相拥行走的两人,踩在厚厚落叶上的脚步声几不可闻。这一刻,我多希望我不是父母双亡的复仇女,你也不是权侵天下的帝王……我们只是平凡的夫妻,该有多好…
走出林子,就见刘公公急急走了过来,见了皇帝,跪下道:“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我和李瑜对视一眼,李瑜沉声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起来说话!”
太监站起身,急慌慌说道:“皇上!慈宁宫出事了!”
我心一沉,慈宁宫!太后的寝宫,那个白白的微胖妇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