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道人谢绝了三娘一家的饭菜招待,径自带着春花回来了。此时,日影西斜,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春花看着蓝道人的影子更觉得他单薄了。一路上,蓝道人不知道是被这村庄里静谧的气氛所感染,还是为这个无孔不入的黑眚而忧心,春花则不知蓝道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会过几天舒坦的小日子,两个人各怀心事一句话都没说。
一直到春花咕咕叫的肚子打破了宁静,蓝道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嘿嘿,春花,你的肚子提意见了呢!”
春花有些脸红,说:“可不是?我自打病了就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得紧,可是这村子里方圆几十里都没人影,去哪弄吃的呢?早知向三娘要两个馒头充充饥也好啊!都怪你。”
蓝道人说:“又怪我了啊?又不是我要来这里的?三娘家里已经够贫寒了,我们又不差这两个馒头,不如放过她吧!”
“切,你倒是好心。可眼下我快饿死了怎么办啊?”春花本意冒犯,但听他这么一讲一番大道理,倒觉得自己太计较一样,心里堵得慌,不禁顶了一句。
蓝道人白了她一眼说:“能堵气说明还没饿死,我让你留着肚子吃好吃的,你去不去?不去的话,你就自己回去跟三娘要馒头吃。”
春花一听好吃的来了精神,双眼放光,说:“当然去了,什么好吃的?”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蓝道人摸摸她的小脑袋,说:“小馋猫,跟哥哥走,去了就知道。”
春花此时也不觉得累了,像个小孩子一样一蹦一跳跟在蓝道人后面,心想:做个小孩也挺好,不必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可以轻易得到别人的爱怜。
蓝道人似乎很熟悉这些街道,迂迂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忽然发现面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大街,街道两旁挤满了小贩和摊位,一时间人声鼎沸,周围则是两排古式建筑。高大的门楼,鲜艳的照壁,齐整的院落。春花擦了擦眼睛,她的第一感觉其实是到了仿古一条街。再一想想,嘿嘿,这哪是仿古,这就是古代啊!
春花兴奋地跑来跑去,东看西看,东家的泥人,西家的胭脂,前面的木簪,后面的陶俑,全被她收入囊中,当然,是蓝道人出的大子儿。
蓝道人帮她拎着东西,直喊:“春花,慢点走啊!这些东西又不值钱,你买它做甚?”
春花说:“我喜欢,等若干年后啊,这些都是古董,值老钱了,你懂不?”
蓝道人有些愁眉苦脸,停了脚步,说:“值多少钱,我们也看不到啊!春花,你到底是饿不饿啊~我们可是来找吃的来着。”
春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是饿坏了,摸摸瘪瘪的肚子说:“可不是?我一兴奋,都忘记饿了。”于是拉着蓝道人去找吃的。
两人在一个馄饨摊前向老板要了两碗馄饨,老板拿毛巾一扫长凳,拖着京腔招呼着,“二位请坐,馄饨两碗,马上来。”
春花与蓝道人坐定了,发现蓝道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坐下来了,累死我了。早知你这么能逛,就不带你来了。”
春花吐了吐舌头,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好好逛过这京城,我们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当然得好好看看了。”
蓝道人指着旁边一堆东西,说:“好好看看行啊!但你买这么多东西,我们可怎么往宫里拿啊!我来这儿是带你吃好吃的,结果你可好,东买西买的。”
春花不以为意,说:“老道,买点东西怎么了,女孩子不都喜欢买东西吗?钱我回宫会还你的。你不用担心拿不回去,反正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那看守收了三娘的贿赂盼着我们早点回去,还哪里有工夫搜我们的身。大不了再贿赂一下看守,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蓝道人皱皱眉说:“小小年纪,总学些鸡鸣狗盗的事。”
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已经上桌了,春花等不及先动了筷子,只咬了半口,那香油就顺着齿颊四散开来,春花没注意到蓝道人说的那句话,却只是喃喃自语,说:“确实比地沟油香啊!”
蓝道人摇摇头,咂着嘴说:“一个姑娘家,吃没吃相,真是……”
春花不服气说:“你有吃相,死老道,你再罗嗦,我把你那碗馄饨也吃了!”
蓝道人拿手护住自己的碗说:“你敢?”说完也拼命地往嘴里塞。
一大碗馄饨下肚,春花已然舒服了很多,两个人继续起身找吃的,什么麻团、桂花糕、驴打滚……春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凡是美食,全部收入腹中,直吃得打饱嗝。
春花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要是能吃到章鱼小丸子就好了,好久没吃过了。”
蓝道人听了不甚了了,春花跟他一通比划加解释,毕竟明朝是没有这种零食的,不过蓝道人后来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小丸子,虽然跟你吃的可能不太一样吧!”
春花有些迟疑,指指天色,说:“天好像有点晚了,我们要不下次再说吧!我怕赶不上回去。”
蓝道人说:“没关系,我们在关城门之有回去就好。”说完牵起她的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快步走。
两个人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小巷子,老远就闻到一阵阵肉香,飘进鼻孔,春花虽然已经很饱了,可是闻到这个味道,居然也还垂涎欲滴。
待到了小摊跟前,春花一看,不禁哑然:“哎,老大,这是狮子头大丸子好不好?哪是章鱼小丸子?”
蓝道人有些失望,说:“你不喜欢就算了,那我们回去吧。”
春花不忍拂他的好意,赶紧说:“别啊!都来了,又这么香,怎么能错过呢?再说,我还有点没吃饱呢!老板,来四个丸子。”说着她自己掏出大子儿请蓝道人吃。
两个人站在站边,慢慢地吃着大丸子,春花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老道,你怎么对京城这么熟悉?你不是山东人吗?”
蓝道人愣了一下,既而慢吞吞地答道:“我是山东人没错,但是我进宫前在京城已经混了小几年,哪里有什么美味,早就逃不过我的眼睛了,呵呵。”
“真的么?那下次,你还带我出来吃啊!”春花兴奋地说。
“没问题,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你知道我们这次可是冒险出宫的,万一让人知道了会杀头的。”蓝道人不无担忧。搞得春花也颇为伤感,是啊,在这个天子脚下,宫墙之中,自由是最最不敢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