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青本来想趁杨文广回天波府的时间好好逛一逛开封的,岂知焦用有了酒就不肯挪窝,一碗一碗地往下灌,害得霍青青只能眼巴巴地瞅着街上的各色物事,默默地在心里咂咂嘴。
“杨将军叫你少喝——你以前,喝酒误过事?”霍青青终于找到一件能聊的事了。
谁想霍青青话一出口,焦用砰地一声将酒碗砸在了桌上,怔怔地出神许久,才转眼去看霍青青——“你刚才说什么?想出去转转?”
霍青青不明白焦用为什么不肯说这件事,但他的确没再碰一口酒,而是跟着霍青青出了酒肆,沿着天波府所在的这条小巷来回溜达。
相比两个男人喜欢的女儿红,霍青青显然对甜腻的麦芽糖和香脆的油饼更感兴趣,有了庞元英赏的银子,霍青青全不知收敛的几乎看见一样买一样,等从巷头走到巷尾三个人都有吃撑了的趋势。
“这么爱吃——我还以为你会对胭脂水粉什么的更感兴趣呢。”凌涵话中若有所指。
“爷们怎么可能喜欢那种东西?”吃人的嘴短,虽然一向不怎么喜欢霍青青,但既然吃了人家买的东西,焦用还是会为霍青青说话的,“莫不是你喜欢?”
凌涵没理他,盯着霍青青,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那么多铅啊汞啊有什么好的。”霍青青一脸不屑,丝毫不放在心上——庞元英警告过凌涵,霍青青很放心他不会不要命到把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说出来。
“你说什么?”两个人都听不懂。
“我说,那东西有毒的。”这回换霍青青以看土包子的眼神看他们两个了,“哎,杨将军出来了。”
没想到杨将军省亲就呆了这么点时间,三人都有些诧异,而且杨文广本来就阴沉的脸色从天波府出来之后就更阴沉了。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几眼,谁也没敢上前去触这个霉头。
杨文广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直在不停地翻滚,但又怎么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去面圣?到底不过是一句气话,天家无情,他怕比谁都更知道些——何况他的堂妹被封为和懿公主,与辽太子联姻,那还是皇恩浩荡,他只有谢赏的份。
杨文广闭了闭眼,觉得头中昏昏沉沉的,晌午的日头照得他头晕目眩。
即便是做了抚远将军又如何?就算他父亲当年做了元帅又如何?到底不过,天家一言,荣辱即定,到底不过——
若想让皇上回心转意,除非——
杨文广忍不住伸手扶额,脚下一晃。
“杨将军?”凌涵抢上前去扶,却被杨文广一把推开。
“走,去弓弩营。”
弓弩营在开封城外西北向,离皇城的距离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恰好可以回护皇城的距离,一举一动都在天家眼中。
杨文广往弓弩营里送几个人倒不是什么大事,尤其霍青青曾经徒手画过一张弓弩制造图,而凌涵是西河凌家凌铮的亲弟弟,于情于理,这两个人也是该进弓弩营的。
营中虞侯迎上来同杨文广见礼,将霍青青三人安排下去,对着杨文广的言辞间带了三分谄媚,霍青青远远看见杨文广有些不悦地皱眉,但又不好打断——好在杨文广本来就一脸苦像,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在皱眉。
杨文广抚远将军的官位原也不大,但怎么都是个将军,叫着也好听,更何况杨元帅一家三代为将,名声在外,听说杨将军的堂妹前些日子还封了和懿公主,那虞侯言带三分讨好,原也是人之常情。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奉命领他们三个下去安置的军士看着霍青青三人,眼中全是鄙夷,“抚远将军送来的,还以为是什么能人呢?居然是几个配军。”
那军士说着就推了凌涵一把,把凌涵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下。
“你说谁是配军?”焦用当即就不干了,霍青青和凌涵是配军不假,可他不是,何况他当年是跟着靖安候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说到底这些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京中禁军还是他鄙视的对象才对。
那军士冷冷地“切”了一声,也没理他。
霍青青想去扶凌涵,却不防被后者狠狠甩开,一下摔到了地上。
“要不是你,我又何至沦为配军?”凌涵看着霍青青摔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恨,两眼圆睁瞪着霍青青。
凌涵倒是不傻,弓弩营的军士他惹不起,霍青青一介女流他还招惹不起?
可惜凌涵料错了,霍青青不是他之前认识的狄素,她原本想上来扶他是出于好心,岂知好心没好报,当即就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冷冷回击。
“因谁而起凌大公子心里清楚得很,不用狄青提这个醒,只不过凌大公子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却没料到包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阎王爷吧?”
凌涵的确没料到,他没料到他堂堂凌家三少爷会因为打了个民女就被那包黑子发配陈州,更没料到那包拯竟是个不认银子的主儿。
“你——你别忘了,你——”凌涵一手指着霍青青,话带威胁。
“我什么?”霍青青斜眼看着凌涵,还略略一笑。
如今这种形式,凌涵把她女扮男装的事说出来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何况凌涵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她是庞元英的人了,既是靖安候默许了的事,就是他说出来,也不能把霍青青怎么样,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凌涵就那么一手指着霍青青,指着指着终于恨恨地“哼”了一声,放下手去。
霍青青如今身后有人依仗,他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
本来还在和军士理论的焦用已经一脸茫然地看了过来,不是明明没他俩什么事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他俩掐起来了呢?
“配军果然就是配军。”那军士冷哼一声,更是不屑,连下巴都抬得高高的。
京中禁军,确实都是选的比较高大威猛的军士充任,他这么一仰头,焦用就只能看见一个大大的下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头就招呼了上去。
焦用是上过战场的、杀过人的,这一拳过去,连霍青青都听见了一声明显的骨裂声响,那军士立时满脸血花,嘴里、鼻子里一时都在往外涌,通红的颜色在脸上糊成一片,鼻子眼睛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