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杨文广本来在皱眉听那虞侯没完没了的奉承,不想抬眼却看到那军士已与焦用等人打成了一团——那军士满脸是血、霍青青摔在地下还没爬起来,而焦用手上都是血迹,只有凌涵一人指着霍青青,一时傻傻地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虞侯上前,本想问那军士,见那军士捂着已经完全变形的脸,全然说不出话来,只好转向霍青青等人。
霍青青还坐在地下,凌涵推她那一把本来不重,岂知闹成了这个局面,她干脆坐在地上“哎呦”了起来,有什么事,还是让凌涵和焦用他们去解释吧,反正她也是受害者。
“怎么回事?”杨文广慢了那虞侯一步,赶上来时便闻到焦用身上不轻的酒气,当即沉下了脸色。
这事原本怪他,让焦用等人喝酒,本是算着今日不必急着来着弓弩营,谁想出了泠妹的事,家里是不能住了,他一时心急——早知道这焦用喝酒误事,怎么也不该今天把他带来。
凌涵退了半步,这一退,就把焦用还沾着血迹的手露了出来。
眼看凌涵试图把焦用推出去,霍青青适时地坐在地上又“哎呦”了一声。
这事,要不是凌涵挑事,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反正她是受害人,这凌涵也休想置身事外。
见那虞侯和杨文广的目光冷冷瞥过来,凌涵一回身赶紧上前把霍青青扶了起来。
“我的姑奶奶啊,别叫了。”凌涵吓得手脚发凉,扶着霍青青都直发抖,他也没想到焦用的性子这么急,拌两句嘴的事,居然见了血。
那虞侯见霍青青还算完好地站了起来,没什么大碍,又转眼去看焦用。
“是他欺人太甚。”焦用就是这么个直性子,半点也不知遮掩。
那虞侯刚想开口,没想杨文广已先他一步向焦用怒斥。
“告诉你多少次喝酒误事!这般不长记性,你可是忘了当初靖安候为了你——”
杨文广好像想到什么,后面的话没说下去,焦用已是浑身一震。
“靖——靖安候?”那虞侯震得比他还厉害,一个抚远将军他需要巴结,而靖安候,绝对是他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啊。
“这焦用——原是靖安候身边的亲兵。”杨文广脸上带了三分莫名的笑意,一扫而过,冷冷瞥了一眼一旁那捂着脸又不敢呼痛的军士,略压低了声音,“靖安候亲自嘱咐,也就是想在这京中磨练磨练罢了。”
靖安候身边的人啊,靖安候想让他磨练磨练,他们这些人哪敢让人“磨练磨练”啊。
那虞侯再看向焦用的眼神就已经从之前的不屑转为了温和,甚至还隐隐的带一点讨好之意。
“那虞侯看此事?”
“啊。”那虞侯被杨文广一问,如梦初醒,转头扫了一眼那战战兢兢的军士,沉声道,“几位也是远来,岂有欺生的道理?如今既是已经吃了苦头,便不罚你了。”
从头到尾没说焦用一句不是,这虞侯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霍青青心底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杨文广脸色依然阴沉,似觉得那虞侯处事阿谀太过,却也没有说什么。
“陆虞侯如此处事,不怕寒了人心吗?”本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女子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三分桀骜,生生打断了陆虞侯接下去要说的话。
军营中怎么会有女子?
霍青青愕然,而且听这声音,来人竟完全不掩饰女子的身份,难道说?
杨文广也是一脸诧异地看向来人。
深青色的粗布长袍,上面还磨破了几处,应该是随军造弩的工匠,虽说是女子,却早已褪尽了女子该有的风姿,虽未成老妪,但到底已显沧桑,却偏偏有一副仍如少女般轻灵的嗓音。
“顾师傅。”那虞侯脸色一僵,看向来人,似乎也并不敢发怒。
来人走上前来,躬身向杨文广、陆虞侯见了礼,礼数倒是周正,却不见几分敬意。
“顾师傅?”杨文广斜了一眼陆虞侯,似乎想起来什么,“你是凌铮的师傅?”
“是,属下顾冉。”
杨文广略点了点头,看向陆虞侯,等他发话。
“陆师傅,此事——”陆虞侯有点尴尬地开口,这个顾师傅,他还真是不敢招惹。
“此事是非如何,公道自在人心。”顾师傅微微一笑,眼眸一低,仿若无意地掸了掸衣角上沾着的木屑,“还请虞侯遣人为这位小兄弟看一下伤吧。”
骨裂,可不是轻伤,顾师傅的眼神若有若无地从焦用身上扫过,连身边的亲兵都派来了——他急了吗?
“来人。”陆虞侯挥了挥手,急忙吩咐下去,希望赶紧将这件事了解。
“那顾冉不打扰虞侯同杨将军了。”顾冉没再争辩什么,在营中这么多年,她多少是有些体面的人,但也在营中待了这么多年,有些事,她也早已习惯了,争或不争,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顾冉施礼起身,眼神从霍青青三人身上掠过,看得霍青青有些不舒服。顾冉的眼神很温和,却似乎能看穿人心。
“这几人也是靖安候交代下来留在弓弩营的,”杨文广轻咳了一声,看向已经准备带着那军士下去医治的顾冉,“顾师傅要是得闲不妨指点他们一下——这个凌涵,便是凌铮的弟弟。”
凌涵当即上前向顾冉恭恭敬敬地一礼。
“杨将军开口,属下岂敢不从。”顾冉看向凌涵,似乎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属下只怕没什么好东西能指点几位的。”
“顾师傅过谦了。”杨文广还以微笑,“凌铮的手艺我等亦有耳闻,顾师傅若能指点他们一二,也是他们的福气。”
场面上的话,杨文广也不是不会说。
“那顾冉谨遵将军之命。”顾冉低下身去拜了拜,没什么别的表示,起身扶着那受伤的军士而去。
这是应了,还是没应?杨文广吃不准顾师傅的意思,蹙眉不语。
陆虞侯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吩咐一旁已经吓得胆战心惊的军士。
“带这几位去安置一下,就安排在顾师傅旁边吧。”
连话里都带上了敬称,这个陆虞侯恨不得把他们几人当菩萨供起来了,一旁的军士有了先例,哪还敢怠慢,当即引了他们去安置。
待几人走得远了,杨文广才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来看向陆虞侯。
“本将方才一时忘了。那焦用是靖安候身边的亲兵,那个凌涵是凌铮的亲弟弟,都是靖安候关照过送来历练一下的,那个狄青么——”杨文广抬眼不知望向什么地方,眼神里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凌厉,“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侯爷,侯爷说是不得用了,你看——”
杨文广语气温和,似乎只是闲聊。
“属下明白,明白。”陆虞侯当即点头哈腰,谄笑起来。
能讨好靖安候的机会,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