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再怎么算计也不会知道她本就是女儿身,要是霍青青说出来,那她这出戏也就没法再唱下去了。
霍青青一咬牙,看向范纯仁。
“请大人开恩,小人有下情禀告。”
下情?范纯仁深深蹙眉,楚轻瑜之事后,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下情”,可这个狄青——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那个人”的事?
“什么下情?”范纯仁没管靠在他身上瑟瑟发抖等他做主的喜娘,看向霍青青。
“小人——”霍青青低头,刚想豁出去了,突然听见开门声响,范纯礼没等人通传就直接闯进来了。
范纯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半夜三更,在他妾室的院子,范纯礼怎么这般不知礼,万一传出去他们兄弟二人岂不遭人耻笑?
“哥哥,纯礼一时情急,”范纯礼抢在他哥哥之前开口,“这狄——狄青所说的下情与小弟有关。”
与范纯礼有关?范纯仁看了看狄青,又看了看范纯礼,犹豫道:“何事?”
“还请哥哥遣退旁人。”
范纯仁心里虽不知事情轻重,还是挥手遣退了屋子里服侍的下人——喜娘,自然也算在下人的行列之中,毕竟范纯礼在,喜娘怎么都应该回避的。
霍青青不知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范纯礼的到来还是因为喜娘的离开。
“哥哥,这个舒氏——”
范纯礼话才开口,范纯仁已经眉头深锁——“你怎么认识她的?”
凭着多年为父母官的经验,范纯仁觉得有些蹊跷,自己纳这舒氏为妾才几天,内外有别,范纯礼怎么会认识她的?
“这舒氏几日前说是奉嫂嫂之命给纯礼送汤,当时纯礼便觉得不妥,让她不要再去书房,岂知昨日在案上书册中见了个荷包。”
“荷包?”范纯仁好像记得刚刚听见婆子说起过荷包二字,转眼看向霍青青,“就是你托人带给舒氏的那个荷包?”
“是。”霍青青低眉顺目,没多说一个字,他们自家的事,让他们自家兄弟掰扯去吧。
“纯礼是曾让狄青将那荷包还给舒氏——舒氏她毕竟是——若是纯礼来还,只怕落人口舌。”范纯礼说话的时候脸颊有点微微泛红,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好像冻的一般。
范纯仁闻言微微点头,又道:“那今晚狄青他又为何夜入内宅,潜进舒氏屋内,还偷看——”范纯仁没说下去。
范纯礼微怔,低头侧眼去看立在一旁的霍青青,眼神中有些疑惑。
“回哥哥,此事是——”范纯礼顿了顿,咬牙闭眼道,“只因那舒氏见我还了荷包,又传话说想与我一见,此事——纯礼身边也没有丫头,无奈之下才让狄青扮成女装前来,想向那舒氏好言相告,让她断了那不该有念想,不想——”
他竟然说了谎!霍青青有些奇怪地看着范纯礼,古人不是最讲究这些的吗,难道就为了帮她圆个谎?霍青青侧眼去瞧范纯礼,但见他一直低头闭着眼,突然得有些好笑。
“当真?”
“荷包之事,有裴娘子可以为证,至于今晚之事——确是小弟行事不妥,他——他这身女装也是纯礼托人所买,不然哥哥想他一个配军,没有例银,更不曾出府,岂能弄到女子衣物不成?”
范纯礼与范纯仁不愧是兄弟,思维都是一个路子,纯礼知道当然需要真凭实据才能让哥哥相信,只是这其中,真假参半,却是难以辨识了。
喜娘万没想到有了范纯礼的指证,那荷包一说竟成了指认她自己的证据。
“你行事也是太——”范纯仁想说弟弟两句,但没说下去,毕竟事情起因在自己妾室身上,说来还是他自己的责任,“罢了,今日之事,只当未曾发生过。那个舒氏——撵出去罢了。”
她既存了这般心思,自是留不得的。
“哥哥,此事是小弟莽撞,那个——”范纯礼忍不住想开口替喜娘求求情,毕竟喜娘实际上只是在他书房里留了个荷包,如今被他添油加醋一番什么“但求一见”,其轻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虽然这喜娘给他荷包的心思本就是不中留的,但毕竟是他害了人家,良心上多少有些谴责——只是这话,他的立场却是不好开口的。
“大人。”虽然这个时候开口不太好,但毕竟范纯礼刚刚帮了她,让他少受点良心谴责也好吧,“大人可否听小人一句,舒姨娘之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于大人与三爷的声誉有损。”
对聪明人,提点,一句话就够了。这个喜娘不知道什么来路,要是被范纯仁撵出去说不定过几天就又在外面逍遥自在了——不行,敢欺负到她霍青青头上来的,她都要努力回击——就让她好好在这范府享受荣华富贵吧,一辈子都别出去了才好。
果然,范纯仁是个聪明人。
“那个舒氏——本府会处理的。至于你——今次虽是纯礼莽撞,你也不该——”想想狄青一个配军,还是因为打架斗殴被充军的——不带坏了范纯礼就不错了,哪能指望他去劝谏范纯礼?范纯仁微微摇了摇头,“你以后不必跟着纯礼了——去厨房帮着劈柴吧。”
瞬间落差,霍青青心下愤愤,只是出了这种事情——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吧。
“二哥。”范纯礼却好像比她更急,“此事与狄青无关,都是弟弟无知,狄青他——只是被弟弟牵连,纯礼如今也习惯狄青跟在身边,还请二哥开恩。”
范纯礼的心里很乱,他觉得不想让霍青青离开,又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女扮男装,怎么都有些不便,跟着自己,自己多少都能帮衬一二吧。
范纯仁倒没有多想,纯礼自小古道热肠,看不得下人受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范纯礼这么一说,倒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狄青——莫非真是有什么隐情?今晚之事,有没有可能是冲着他来的?那喜娘——就算不是,若这么把他打发出去,万一真有个什么,岂不是无从探查了?而且他刚刚也说了,这家中丑事若是被传出去——
范纯仁冷哼一声,心里打定了主意。
“那你还是先跟着纯礼,若是再有什么逾矩之事,莫说本府不留情面。”
“谢大人。”霍青青赶紧称谢,无论如何,和劈柴相比,和范纯礼相处的日子可是舒服多了,何况——还有机会认认字。
“也晚了,纯礼你赶紧休息吧,为兄还有事要处理。”有事——当然有事,还有个喜娘需要处理呢,霍青青想着,跟着范纯礼施礼退下。
要是她没猜错,这个喜娘的目的十有八九是自己——结果如今居然变成了她对范纯礼存了心思,要是她是喜娘,该活活气死了。
霍青青有点小得意,就没注意范纯礼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
黑灯瞎火的,霍青青又多少有点狼狈,范纯礼却突然觉得——这姑娘好生漂亮。她穿男装时还没觉得,如今换了女装,虽不合身,却多少显出点女子的风韵来,好像才冒芽的青菜,干净青涩。
“谢谢。”霍青青低着头,低声说。
范纯礼说谎话的时候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范纯礼一窒,“那荷包的事,是我不好,不过你今晚——”
她怎么忘了还有范纯礼这关没过啊,霍青青在心底哀叹,好在范纯礼知道她是女子,夜入内宅之事就不会那么严重,只是怎么都要给范纯礼个解释啊,要不——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