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筱柠发誓,她从没见过余悠悠愁苦悲凄到这种境地——那简直是,令人觉得她生无可恋,不如死了干净。
此时此刻,这个整天像疯子一样的女孩扒在门框上,咬着一条小手帕,死死攥住门把手,带着哭腔沉痛地冲站在大门外的筱柠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待你不好么?我欺负你了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筱柠无奈地走过去,将她从门板上拔下来,顺便把小丸子塞进她怀中,软语安慰道:“别这样,如果不是没办法,我肯定不会丢下你。悠悠乖,你好好呆在家照顾小丸子。跟你说哦,我早上5点过就起了床,弄了一大堆好吃的放在冰箱里,你想吃的时候自己用微波炉转一下,千万别饿坏了。我保证很快就回来,好吗?”
“谁在乎你什么时候回来啦!”余悠悠继续假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居然不能跟你一起去妖界!这么好玩又刺激的事,凭什么不带我,凭什么?我难道不是妖怪,我难道长得不漂亮?”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筱柠实在没法跟她说理,索性走了开去,提神运气,在双臂在身前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手臂落下时,一个黑洞洞散发着光芒的妖界入口凭空倏然在空地上出现。
“啊啊啊啊啊——”余悠悠抓狂地大叫,“好拉风啊!你们去逍遥快活,我在家照顾臭猴子,还有天理吗?”
小丸子十分不满地龇出牙齿,抬起爪子“啪”地往她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高亦泽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斜瞪了余悠悠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筱柠身边问道:“直接迈进去就行了?”
筱柠点点头:“嗯,可是悠悠……”
“别管她,我们走。”说完这句话,他不由分说拽着筱柠一脚踏进幽深的另一个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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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晕晕乎乎身不由己地飞过一条冗长隧道之后,两人的双脚终于踏上一块坚实的土地。
这就是……妖界?
此时此刻,高亦泽感觉自己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有人恶意玩弄色彩的处所,四周都是浓烈得化不开的颜色。树、花、房子、流水……人界有的,这里也皆有,只是鲜艳明亮得刺眼,到处充斥着旋转跳跃的光圈,妖怪们在眼前来来往往,就像是在油画中行走一般。他不由得有点眩惑,脚步也飘忽起来。
去去一早在妖界入口候着,见到二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蹦过来搂住筱柠的脖子道:“昨晚你跟我说了今天一早回来,我估摸着大约就是这个时辰,等你好久啦!想我了吗?”
筱柠没心思跟他调笑,睨他一眼,用力推开他,道:“你怕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吗?还专门跑来接我,来来呢?”
“瞧你这话说的!”去去一翘兰花指,娇嗔地道,“你如今把高先生也带了进来,虽然不算大事,但路上万一有人问起,我好歹还能帮忙打打马虎眼不是?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来来在族里盯着那些厨子们做菜,说是要弄顿丰盛的给你补补呢!”
高亦泽被他那尖锐高亢的调门害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后边戳了戳筱柠的肩膀,道:“那结印的裂痕在什么地方,现在就去看看吧?”
“你答应过我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筱柠皱着眉头对他道,“进来之后一切都要听我吩咐,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先**里。”
说完,目不斜视地踏上右边的岔路。
……
“主子,你回来了?”
猫妖族在妖界西侧,中央那栋最大的灰砖房子就是筱柠的住所。三个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忽地从里面飞扑出来一个身量娇小的人影,脆生生地嚷了一句。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少女,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束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小鼻子小眼睛的很是可人。她揪着发尾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笑靥如花,似乎很想上来同筱柠亲近亲近,却又有点害羞。
筱柠这一路一直心事重重,直到见到这女孩,脸上才微微露出点笑意,冲她招招手:“好久不见了,你好么?”随即又转过头对高亦泽介绍道,“这是绯叶,从七、八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你别看她年纪小,她可特别聪明能干,在妖界里,我的生活起居,多亏她照顾。”
名叫绯叶的女孩顿时满脸通红,羞涩地朝高亦泽点了一下头,掀开门口的布帘,将几人让了进去。
一进屋,去去就直接进了厨房找来来,绯叶也离开了,高亦泽在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漫无目的的茫然四顾。
厅里布置得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桌椅矮柜皆是古风,令得高亦泽瞬间产生自己好像穿越回古代的错觉。
从人间来到妖界,这……也算是一种穿越吧?
绯叶端出两杯茶,在高亦泽面前搁下一杯,低声说了句“先生请喝茶”,转身对筱柠道:“主子,热水已经烧好了,你要不要先去沐浴更衣?”
筱柠略点了一下头,对高亦泽道:“你也去梳洗一下吧。这里的规矩,凡是从人间回来的妖怪都必须先洗去浮尘,身上不能带有半点人类气息。你的人味儿是洗不掉了,好歹也做做样子。”
高亦泽随口答应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自从进入妖界,眼前的程筱柠便和平日里大不相同。奇怪,她的样貌、举止、声音完全没有变化,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绯叶有点犹豫地说:“狮族送了新衣裳过来,我打开看了,很漂亮,主子要不要试试?”
“不要!”
筱柠不由自主以凌厉的语气飞快答道。抬头见小丫头好像被吓到了,便拍拍她的肩,放缓声调道:“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狮族送来的那些,你好好收着吧。”
语毕,对高亦泽使了个眼色,携着绯叶的手进了内室。
一个钟头之后,高亦泽重新见到了全身焕然一新的程筱柠。
她全身上下笼在一件松绿织锦的曳地袍子里,裙裾在身后拖出半米长,虽是松松垮垮,却一点不觉臃肿,反而更显窈窕。那头褐色的长发放了下来,头顶压了一条黑金色的发箍,两只尖尖的耳朵毫不掩饰地从发间露出一角。她的上眼皮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深绿色,浓重饱满,氤氲渲染,直飞进额角里。
高亦泽看惯了那个蓬着头,系着格子围裙满屋乱转的程筱柠,从未曾想过,原来她还有这样一面。她抬起眼朝他看过来,浑身上下妖气弥漫,却一点也不令人觉得可怖。许多人类女孩儿们喜欢将自己打扮得妖娆魅惑,然而,眼前的程筱柠,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才是真正的妖,深入骨髓。
一直跟在筱柠身后的绯叶见高亦泽只管站在那儿发愣,不禁捂嘴偷笑。筱柠扭过头瞥了她一眼,道:“笑什么?傻乎乎的,时候不早了,还不去瞧瞧厨房里把午饭备好没有?”
绯叶屈膝答应一声,转身正要走,大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沙哑轻佻的声音。
“嚯呀,这不是小沉羽吗?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筱柠脸色一沉,朗声道:“言诡,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大喇喇跑进我的房子还不算,怎么连声‘主子’都不叫了?”
一个瘦小枯干面色蜡黄的男人从屋外慢悠悠踱了进来,背着手,冲筱柠冷冷一笑,道:“‘主子’?沉羽姑娘,连你都当上了猫妖族首领,说明这个位置阿猫阿狗尽皆坐得。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料想应该比你好那么一点点,让我叫你主子,你受得起吗?”
高亦泽转头看了看筱柠,见她眉头皱得死紧,满脸不悦。这是什么情况,才刚刚回到妖界,就有人来踩场了?
筱柠疾言厉色地道:“这事你跟我可说不着,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去和几位长老说理。我这里屋子小,容不下你,没事的话就趁早离开吧!”
“你当我想来?”言诡趾高气扬地道,“别拿几位长老来压我,几个月之后,等你嫁去狮族,你这位置可就是我的了!执法长老一早知道你回来,特意让我来通知你去见他,是福是祸,你可得自己担着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筱柠被他几句话弄得心里好不难受,坐在椅子上呆呆发愣,好半天都毫无反应。绯叶怯生生地走过去,低声道:“主子,长老让你去,要是耽搁久了,恐怕……”
“我理会得!”筱柠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沉吟片刻,对高亦泽道,“我现在必须得过去一下,绯叶会安排你用午餐。绯叶,给我牢牢跟着这位高先生,不准他走出这个房子一步,不管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语毕,拎着裙角,以赴死的心情走出门口,快步直朝中央大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