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秦文夫骑着自行车往红光小区走去，这段已走过无数遍的归家之路此刻变得十分漫长，在一处铁路匝道前，他和许多自行车被一个舞着小红旗的老头拦住了——有辆火车要从匝道经过。秦文夫看到自己心事重重的身影被夕阳摔在冷光闪闪的铁轨上，随后便被呼啸而过的火车碾得七零八落，火车一过，身影又恢复了原形。警报解除，身边等待多时的行人车辆再一次上路，他使劲蹬了一下脚踏，但没蹬动——他从没有感到自己的腿脚会像现在一样软弱无力。
昨天傍晚从度假村出来后，他没有坐车，而是从近20公里开外的南郊一摇一晃，失魂落魄地走到市区，抵达杂志社时已经凌晨3点。他在办公室呆坐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明，他被抽空元气的脑袋才一点一点复原归位。他开始思索妻子什么时候跟刘建明勾搭成奸的，是在分房之前？还是分房之后？抑或就是分房子的时候白芬投怀送抱，所以才要到了房子？他竭力思索其间所有的蛛丝马迹，但后来又放弃了，绿帽已经戴成，还去追探绿帽何时戴上或者为何戴上，不是显得荒谬而又操蛋吗？后来他趴在桌子上满怀伤心和屈辱地哭了起来……
到达红光小区，夜色已像每天7点整的新闻联播一样准时降临，一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身影从身旁擦身而过。来这个小区已一年多时间，有些人已经打过无数次照面，有些人还素不相识。他现在突然想知道，这些人的家庭是幸福还是糟糕，是不是也有老公外遇老婆偷情的事发生？他将自行车停到车棚里，然后缓步走到那幢一年多以来无数次进出的楼房前，看到五楼那个熟悉无比的窗户正透着白色亮光。曾无数次，他觉得仰望那方白光就是仰望一种温暖，但现在，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刻骨铭心的屈辱！是啊，现在他已经清楚了眼前近在咫尺的房子是老婆用肉体换来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分房子时竞争那么激烈，条件并不符合的妻子还能够顺利胜出！原来从一年多以前他住进新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住进了一种深深的屈辱之中，而自己对这种屈辱竟然一无所知，并且还感恩戴德地每天擦上几遍地板！——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更可悲的事吗？一想到这儿，他像打摆子一样浑身发抖冷汗直冒，一天来逐渐平和的心情又一次翻江倒海。他失魂落魄在坐在楼前的一处花坛沿上，环眼四顾，从未感到夜有这样的黑，这样的深！
一个少年吹着口哨欢快地走了过来，看那身影就知道是儿子秦东东。秦文夫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字。正准备上楼的秦东东听到他的声音十分惊讶，他跑过来问道：“爸，你怎么坐在这儿不回家呀？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啊？我和奶奶、妈妈都急死了。”
秦文夫拉儿子在身旁坐下，挤出一丝笑，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回家。东东说他在学校跟同学打了一会儿篮球，“我现在投3分球可准了，许多同学都投不过我。”他欢快地说。
“最近我没管你学习了，你成绩是不是又退步了？”秦文夫问。
“没有呀，上个星期期中考试我考了班上第二名，语文没发挥好，到期末考试我一定要考回第一，而且还要进全年级前5名！”
儿子的优异以及谈起优异时的自信和欢快让秦文夫悒郁的心情一下开朗了许多，他看着这个正在蹿个儿、快要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心里突然一痛：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就算发生了，没有让自己碰到又该多好，现在不仅自己受了屈辱，也连累尚未成年的儿子跟着受辱。想到这里，他感到滴血的心已经血流成河了。
秦东东觉察到了父亲不同往日的奇怪，便问：“爸，你干吗坐在这儿不回家？”
秦文夫拍拍儿子的头说：“爸爸想和你聊聊天，行吗？”
“行呀，爸，你想聊什么？”
“嗯，你觉得爸爸这个人怎么样？或者说是不是觉得爸爸是一个很没用的人？”
“不是啊，我觉得爸爸许多方面很了不起啊，比如，你文章写得好，这点我可佩服了。我语文最怕的就是作文，这次期中考试，作文60分，我才得了30分，一下将我语文分数拉下来了。爸，以后你一定要教我怎样写好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