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素带着姜沉玉回到墨宅不久,还没着手收拾出个卧房,老太太便派宝鸢来传话了。
“老太太念大姨奶奶您身子不便,今日郡主驾临就不必去迎驾了,在墨宅好生休养便好。再则孙大少爷年岁尚小不懂规矩,出去恐扰郡主銮驾,也须在墨宅好生看管,晚宴时自会派人来另行通知。”宝鸢哽着脖子将话说完,推开唐杏奉上的茶,眯着眼睛笑,“茶就不必喝了,老太太屋里的事还多着,奴婢这就回了。”
“有劳。”唐素素手虚让,示意刘妈打点半角碎银,就送走了宝鸢。
这半角银子刘妈倒是送得欢喜,待宝鸢出了墨宅,便喜滋滋地道:“看来老太太对三姑娘真是今非昔比,特特地还派宝鸢来传话,念你身子不好不必去跪迎郡主。啧啧……这样一来,咱们倒省下不少功夫,也好趁此给孙大少爷好好打理间屋子出来。”
“是吗?”唐素淡淡地笑,低头凝视躺在自己腿上吃睡的姜沉玉,慢慢地抚摸他细细软软的头发。
刘妈见她脸上不见丝毫惊喜,她的情绪也就渐渐冷却了下来。迟疑地问:“三姑娘怎么不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唐素反问,“老太太若是真心待我好,这番话昨日便可派人来传,何必等到今天?再则,倘或不是郡主她端架子不肯移驾,我这会儿想必也是跪在大门口迎接的,哪里能得闲在这里。”
“这个……”刘妈被说得哑口无言,照理说的确如此,那老太太怎么会突然如此善待唐素?她想不通。
“你也别想了,将卧房收拾出来才是正事。咱们没带奶娘,沉玉的事情便要亲力亲为,也不知他都有哪些习惯,你让唐杏去跟奶娘打听打听,别让沉玉在墨宅不习惯了。”郡不郡主的跟她没关系,她也不想在姜家插这个足。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跟姜沉玉的母子之情,怎么把这一票争取过来是当务之急,她可不想到时候离开姜家,还得坑蒙拐骗地把姜沉玉一道带出去。
反正老太太厚待唐素是假不了的,不用去迎接烁阳郡主也就少了诸多周旋,刘妈自是高兴。连声答应着,吩咐唐杏去跟奶娘接个头,她自己则喊了唐银一起去收拾姜沉玉的卧房,高兴地合不拢嘴。
屋里的人一下子都跑没了影,唐素抱着姜沉玉就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姜沉玉攥在掌心里的那只玉鸳鸯上,不由得心事重重。这玩意儿是姜紫辛的贴身之物,应是他细心保存的稀罕货,只怕烁阳郡主也知道此物。
姜沉玉窝在她腿上梦呓,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几句,手上一松,那只鸳鸯就掉了出来。唐素拿在手上端详,乍看之下真是平平无奇的东西,偏偏通过皮肤的温度传送,玉质会变得温热嫣红,像是吸取了人体的精血似地。冬天里用来暖手暖脚倒是不错,只可惜太小了,还不够暖她五根脚趾头。
宝鸢在这里传完话,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庆春苑。大夫人已经回去,老太太一个人盘膝坐在褥子上点香参念佛经。
袅袅的香雾缭绕,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听到宝鸢进来,便微微撑开耷拉的眼皮,中气十足地问:“可办妥了?”
宝鸢点头:“办妥了。”
“她有没有疑心?”
“并无疑心。刘妈听闻老太太如此恩德,还打赏了奴婢半角银子,可高兴着呢!”说着,就把摸得滚烫的银子规规矩矩地放到了老太太的床几上。
老太太嗤笑,原本这事是打算指派雨桐去的,但是雨桐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人也不大机灵,于是就换了自己的宝鸢过去。果真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办事放心,换做雨桐反被疑心了也说不定。她瞥了一眼银疙瘩,自是不入眼,道:“既然是给你的,你拿了便是。”唐素拿出手的就等于是她姜家拿出手的,这点点碎银子她还不至于克扣了下人。往旁边的点心盘子又努了一眼,道:“墨宅偏僻,你跑一趟也怪累的,拣几个掂掂也好。”
“谢老太太赏赐。”宝鸢嘴里噙着笑,收好银子,再拿出自己的丝绢,拣了几个点心包起来。
“你退下吧,让珠萍过来一趟,我有事问她。”老太太重新眯上眼睛,寻思着昨晚姜紫慕为何最后没有在唐素那里过夜。总得有个原因,她心里才甘心。难得看得起唐素一回,她还给搅黄了。这就好比她搭好台面供人唱戏,而唐素却把这个台拆了个精光,怎教人不气恼。
宝鸢识趣,并不问详细,应了声“是”,便低头离开。快出门的时候,迎头碰上姜紫辛风尘仆仆似地,便屈膝行了礼:“见过二少爷。”
姜紫辛草草应付了下,便直接往宴息处过去。宝鸢知他刚从姜紫慕那里过来,便故意拖慢了步子把耳朵拉得老长。
“紫辛回来啦?”老太太到这个年纪,依旧耳聪目明,听到宝鸢叫“二少爷”的时候,就把手里的佛珠搁下了。
“是孙儿,祖母。”姜紫辛答了她一声,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笑眯眯地,抬手给他倒茶:“在祖母这儿还这么见外,眼下又没有旁人,不必拘泥。快坐,喝口茶润润嗓!”
姜紫辛笑了笑,弯着身子坐下,接下老太太的茶,也给老太太的空盏添满。道:“伯母她回去了么?”
“早回了。”老太太笑着,抿了口孙子倒的茶。
姜紫辛脸上稍许遗憾:“紫辛还想着在这儿一道跟伯母道别……算了,待会儿再绕过去一趟也不费事。”
“你要回了?”老太太失望,“这么急?”
姜紫辛点头:“方才卫何让人传话,给郡主瞧病的医工急让孙儿回去,孙儿担心郡主有碍。”卫何是她的下属,俩人自小长大,是最知脾性的。若不是什么大事,他断断不会让人来请,所以他心里头焦急。
听到这话,老太太那句“吃过午饭再回”就给硬生生吞了下去。郡主的专护医工让姜紫辛回去,总归是郡主的身子有事。她也担心,便忙道:“你快去吧,你伯母那里我自会派人去说,回头你带郡主过来时,再倒杯茶赔礼便是。郡主的身子重要,你回去后,即便无事也要派人带个口信回来,好叫祖母放心。”
“是,那孙儿这就回去了。”姜紫辛起身,顿了下,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