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杏摆开饭桌,在外忙晾晒浆洗的刘妈跟唐银也进来了。
“大厨房的耳根倒灵,知道咱们孙大少爷在墨宅,就立马换了菜单子。”刘妈一瞧桌上的饭菜,就知道是沾了姜沉玉的光。
姜沉玉坐在特制的高脚凳子上,冷冷一“哼”:“那是自然,祖母可疼着我了。”
刘妈尴尬地笑,在一边的小几案旁坐下。
跟这儿吃饭都是这样,唐素在桌子上吃,其他人便在桌子旁立的小几案上吃。刚一开始唐素不习惯,现在就好多了,至少还有个姜沉玉在桌子上陪她。
姜沉玉见没人来喂他饭,就问:“奶娘呢?”
“奶娘这几日不过来,你有我们就够了。”唐素道,试了一遍菜,没有尝到隐藏的虾蟹味道才放心。虽说姜沉玉是老太太的宝,但她也得防着,指不定有什么小人要利用姜沉玉的诸多毛病来挑她的错。
一听奶娘不在,姜沉玉立刻沉下脸,嘟囔道:“不吃,我要奶娘喂。”
这习惯唐杏说过,但是都快近五岁的孩子了,吃饭还得人哄着,那什么时候能学会独立?所以这陋习唐素坚决不能纵容。就瞪了他一眼:“你不吃就依你不吃,横竖是没人把吃食送到你嘴上的。你若想吃,也可大大方方拿筷子勺子自己吃,没人笑话你一个少爷自己动手吃饭。反之,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吃个饭还让人喂,那可真是比尿裤子更加丢脸了。”
一提到尿裤子,姜沉玉就觉得十分伤心。吸了两下鼻子,“哇哇哇”地就哭起来:“呜呜呜呜……娘亲不好,我要回祖母那里,呜呜呜呜……我要奶娘,我不要娘亲。”
很好,答应了姜紫辛不喊她傻子娘他就果真不喊了。底子还不算坏,就是被老太太给养得娇气跋扈了些。
刘妈不落忍,丢下自己碗筷就上前:“孙大少爷乖,奶娘不在,刘妈喂你。”
“我不要!”姜沉玉上了脾气,一把掀翻刘妈手里的碗,那些饭粒就跟天女散花似地撒了一桌子。他牛气哄哄地直接爬到桌子上,道,“我要奶娘,我就要奶娘!”
唐银唐杏也急了,纷纷上来劝。只有唐素仍然淡定,慢慢为自己打了碗汤,一口一口喝着,慢慢道:“你们都吃你们的,他要站桌子上便让他站,你们无须围着他打转。我听说外头市集上,唯有走江湖卖艺杂耍班子的人才这么站,他要学便由他学去。”
孩子的娘都如此下令,作为下人真是两面为难。
姜沉玉倒是听得认真,听说外头真有人这么闹的时候,眼睛呼啦啦啦地跟星星似地。扑闪扑闪着就问:“娘亲说的可是真的?那我也要学。”
“嗯,自然是真的。”唐素瞟了他梨花带雨的脸一眼,见他收了泪鼻头红红的,心里就一阵痒痒。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道,“但是学那个必须打小就开始,把小孩儿浸入酒埕之中,用烈酒泡得浑身的骨头发软方可成。那酒不烈不行,一定得烈到能透入你的四肢百骸,身体每一寸都像是火烧似地,这样才行。”
她说得有板有眼,就连刘妈等人也听傻了。
姜沉玉这么一听,陡地打了个寒颤,慌忙爬到凳子上坐好:“那沉玉不学了。”
刘妈会意过来,心下愕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唐素都是听谁说的?打小也没见她参加过几次庙会,何况庙会上杂耍的小孩子筋骨强劲,哪儿有那么可怕。
不过姜沉玉还是很好奇,歪着脑袋道:“曾祖母跟祖母从不让沉玉出门,沉玉没见过杂耍。娘亲能跟沉玉说说么?”
“可以啊,你要是想听,娘每天说给你听。不过……饭没有吃完,娘没力气说话。”唐素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脑袋,上面还缠着绷带,看起来的确憔悴了些。
“那娘你快吃,吃完就有力气了。”姜沉玉猴急。
唐素摇头:“一家人吃饭哪儿有娘亲自己吃饱沉玉却不吃的?只有娘亲跟沉玉,还有刘妈她们都吃饱了,那才算吃饱。”
“哦……这样啊!”姜沉玉恍然大悟,难怪奶娘每次都追着他哄他吃饭。他点点头,小手啪啦啪啦地赶刘妈等人,“你们快去吃饭,快去快去……”
唐杏捂着嘴笑,她们家孙大少爷明显被她娘给忽悠了嘛!刘妈也是,欣慰地点头,想起姜沉玉的饭被他给打翻了,便又重新上了一碗米饭。姜沉玉拿到手里,犹豫了片刻,终于有模有样地自己拿筷子吃饭了。
唐素前世并未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这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姜沉玉上当了。好歹饭是吃下去了,不枉她绞尽脑汁的思量。摸了摸他的脑袋,重新拿起筷子要吃饭,目光忽然拉到了一直沉默的唐银身上,她的脸色从刚才开始便十分难看。
唐银也正好与她对视了一眼,吓得赶紧托稳自己的饭碗,换了个角度躲避唐素的目光。心里直“砰砰砰“地跳,害怕昨天晚上自己的区区伎俩遭唐素看穿。原本她以为——她家三姑娘即便是恢复了清醒,也不过是智慧平平,老实巴交的人。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越发觉得三姑娘的真人不露相,甚至——她都胡思乱想了,会不会三姑娘以前都是装傻的?因为唐家被诛,所以不得不恢复本来面貌?!
一想,脑子就跟炸锅了似地,真是太可怕了。立马坐不住,借词出去躲避自己的心虚,道:“奴婢吃饱了,奴婢……奴婢去外头看着晾晒之物。”说完,就低着头匆匆去了院子。
“她……”刘妈担忧。唐素并未就昨晚之事发落唐银,也不知此事将如何收场。她本来是不信唐银有歪念的,可她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疑心。
唐素冷冷看了眼唐银离去的样子,淡然道:“吃饭。”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胃口。
而唐银回到院子翻检起晾晒的东西时,忽然心惊肉跳——她的肚兜不见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心顿时凉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