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仁突然闭嘴引起了老头的注意,看到他气鼓鼓地瞪着旁边的年轻男人,顿时哑然失笑,“他怎么又惹你不高兴了?”
“他想命令我。”
林大仁直接表示不喜欢。
“我没有。”
年轻男人脸色都变白了,急忙解释,似乎很怕老头责怪他。
“还说没有?”林大仁举出证据,“你刚才冲我递眼色是怎么回事?”
年轻男人还要解释,老头轻轻对他摆了摆手,又对着林大仁笑道,“他是关心我这个老头子,可能让你误会了,要不我代他向你道歉?”
老头这样说林大仁倒是不好意思继续责备对方了。上车时他就注意到,老头好像被什么麻烦事缠绕,正在愁眉不展,恰好在这时撞见自己这个说话风趣的怪种。想想也释然,他当然希望老头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开心一点。
“实在报歉,我刚才不该对你那样。”
年轻男人似乎很敬畏老头,当然不会让他道歉,主动低头向林大仁赔了不是。
“大家说清楚就行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是那种爱记仇的小人。
“是啊!年轻人心胸要放宽一点。”
林大仁不知道老头在点醒他还是那个年轻男人,不过他猜十有八九是点醒年轻男人才对。自己和老头非亲非故,他用不着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他是你的秘书吧?”
林大仁觉得老头在培养那个年轻男人。
“你怎么知道?”
老头不动声色。
“一看你就是做生意的那种大人物,身边没有秘书都不会出门。”
他的话再次把老头逗乐。
“你见过坐黑车的大人物吗?”
老头反过来问他。
“这你就问对人了,一般来说,越是有钱人越抠门,他们就喜欢黑车这调调。”
老头啼笑皆非,以为会把林大仁问住,没想到他给出这么个极品答案。
“你是大人物,承认吧!”
林大仁开始逼宫。
“我就是一小老百姓,他是我的侄子。”
老头说起假话也是高手,眼睛都不眨一下,骗谁呢!看你们穿的衣服就知道是那种暴发户,钱多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我们也是小老百姓,真是有缘。”
林大仁也不知道缘分是哪来的,要是这都算有缘的话,大街上他和每个路过的人都有缘。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周伟民。”
老头觉得和他谈得很投机,想和他交换名字。
“他叫周景仁。”
又指着年轻男人对他介绍。
对方报了名字,林大仁当然投桃报李,也把自己和马克思的名字说了一遍。不过他和马克思的名字都很另类,老头不太相信是他们的真名。反正名字就是一个称呼,老头善意地笑笑,也不在意是真是假。
“你们去野鸭湖干什么?”
老头想知道他们更多情况。
“我们去工作。”
林大仁这样告诉老头。
老头眯着眼不说话,只是指了指马克思手里的钓鱼竿,显然不信。
“顺带娱乐。”
他又补充一句。
“什么工作这么有乐趣?”
老头再次被他逗笑。
“记者。”
林大仁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可不像记者,”老头略带惊讶,他是真没想到两人是这个职业,看看林大仁受伤的模样,“你现在受了伤,这样还能去采访?”
“记者轻伤不下火线。”
他表示自己没问题。
“你还挺敬业的。”
老头看着林大仁的眼光有一丝赞扬。
“你们去野鸭湖干什么?”
趁老头赞扬的功夫,他也问了老头一句。、
“我侄子陪我回老家看看,”老头也没想对林大仁隐瞒,感叹地说道,“几十年没回来了,想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野鸭湖是你的老家?”
林大仁也没想到老头竟然是本地人,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完全听不出来有当地的口音。
“小时候就住在野鸭湖旁边,后来家里人工作调动,就随他们一起搬走了,再没机会回来。”老头显然很留恋小时候的幸福时光,这会儿对野鸭湖一脸憧憬的表情,“真想早点见到它,那时候多快乐啊!”
“有时候变化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
虽然并不想打击老头,他还是隐隐点醒老头一句。
林大仁并没去过野鸭湖,也不知道那里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根据种种反馈到手里的信息,他心里觉得老头这次肯定要失望。
“是啊!有些变化不是我们想要的,发展太快也不见得是好事。”
老头很聪明,一点就透,他的表情再次沉重起来。
“开车了。”
林大仁和老头正说着话呢,瘦高个回来了。又领回三个人,正好把座位填满。这新来的三货长得和疯狂的石头那三位贼很像,上车眼珠就一直在贼兮兮地转个不停,东张西望地四处乱瞅,一看就不像好人。
“车票多少钱?”
那个像黑皮的人坐的位置离林大仁不远,他找了个机会问对方。
“便宜,二十八,”黑皮悄悄冲他咧嘴一笑,“我们砍了很久才砍下来的。”
“还真是便宜。”
林大仁张了张嘴,没有揭穿。瘦高个果然听从了他的主意,他那里遭遇的损失都从这三货手里补回来了。
“原来他说要三十九呢!”
黑皮还在喜滋滋地说个不停,像是真占了大便宜。
林大仁无语,暗自冲瘦高个伸出大拇指,这家伙从他这里学到了精髓。车开得很快,眨眼间就出了城,然后开到城外一条偏僻的小路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林大仁望望外面静止的天空,不安的感觉涌到了脑海里。
“马上就要开始第二轮收费,请大家准备好自己的钱包,安静地待在座位上,等着我们的工作人员来收取。”
站在驾驶员旁边的瘦高个拿出高音喇叭,对坐在车里的所有人喊起话来。
林大仁的脑袋‘嗡’的一声,总算知道哪里不安,碰上黑车抢劫了,他们要破财。
“你不是说便宜吗?”
马克思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一个劲儿追问林大仁。明明交了钱,他不理解瘦高个为什么还要收。
“我哪儿知道上了黑车。”
林大仁解释不清楚,只有对他苦笑。
“我们坐的不就是黑车吗?”
马克思更加莫名其妙。
“我以为坐的是普通的黑车,谁知道这黑车还是抢字头的。”
林大仁现在才痛恨自己的选择,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坐正规车,真是一失足成千古遗憾,后悔药都没地方吃去。
“他要抢我们?”
马克思来了兴趣,对他来说这又是一趟地球新奇之旅。
“不是他,是他们。”
不用想都知道,黑车附近肯定还有他们的同伙。
现在就看有没有人敢于站出来反抗了,林大仁四处张望寻找心中的英雄。后二排那个大块头不错,肌肉发达,他冲对方鼓励地笑,结果大块头看都不看他。旁边那个帅气英武的青年也很好,林大仁频频朝他举拳头,对方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另一边去。
英雄难找,出乎林大仁的意料,满车人都傻愣着一动不动,谁也不愿第一个站出来当出头鸟。没办法,他只好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别人不上自己就上吧!要给地球人争口气,马克思在旁边看着呢!要是他把这篇报道发到火星上去,以后都没脸去旅游。
“刚才不是交过钱了吗?”
林大仁勇气可嘉地站了起来,和瘦高个展开了高端对话。
“刚才收的是行驶费,这会儿收的是安全费。”
瘦高个耐心对林大仁解释,其实他也不想施展暴力,他也想文明打劫,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甜甜美美地就把事情办了。
“这两项费用有什么不同?”
虽然被打劫,林大仁还是要问个明白。
瘦高个从旁边的皮包里掏出二号打劫文件,高高举在空中,让大家都看清楚。他有理有据地指着上面划出的红圈圈,“大家看见没有,这两样收费性质是不一样的,属于两个上级管理单位,一份上交文明行驶办,一份上交安全保护办。”
“你们的管理婆婆还挺多。”
林大仁听得张大了嘴。
“庙小菩萨多,这都是相关对口上级部门,”瘦高个也很头疼,对他们大谈他的苦水,“我们这种受气的小媳妇挺为难的,得罪这个部门不行,得罪那个部门也不行。都是不好惹的婆婆,所以羊毛只好出在羊身上了。”
“你直说我们就是那群待宰的小羔羊,不就行了。”
全车的人一起翻白眼,学咩咩叫。
“不就是打劫抢钱吗?”林大仁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多简单的事情,有必要成立上级部门来管理你们?”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说的倒是很轻松,”这下瘦高个不同意了,“没有上级部门我们吃什么?穿什么?喝什么?劳保福利谁给我们买?养老保险谁给我们交?还有住房、医疗、幼儿园、计划生育一大堆事情谁做?”
“幼儿园、计划生育也要管?”
林大仁吃惊地瞪大眼睛。
“当然要管,我们也要实行计划生育。”瘦高个觉得他大惊小怪,“要是贼生多了,以后满大街都是贼,我们抢谁去?另外娃娃也要从小抓起,生下来就得培养抢劫意识,要不然成不了社会精英。”
“你们里面也会出社会精英?”
林大仁忍不住想笑。
“有什么好笑的,不要看不起我们,”瘦高个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们,就像在发表即兴演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同理,不想当精英的贼肯定不是好贼,在这个社会一定会被无情的历史所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