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一二。”
远处,有人喊着口号,踏着整齐的脚步跑过来。
“谁大白天那么无聊?”
林大仁脸抽抽,他这会儿正轮空休息。
顺着声音望过去,他看见了光头大汉那张熟面孔,昨晚他冒充老白和对方吹牛打屁聊天,今天再次碰上,还真是巧。
“又见面了。”
来到近前,光头大汉和林大仁电光火石地对视一眼。
“你说什么?”
林大仁装出不认识他的表情。
“昨天叫你老白,今天该叫你什么?”
这句话一说,林大仁就明白昨天冒充的事情穿帮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
林大仁打定主意不承认。
“你听不懂不要紧,等你输了就会懂了。”光头大汉不再和他啰嗦,哼了一声,“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政府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做了什么事情?。”
林大仁还是一脸无辜状。
“一号,准备。”
他的表情刺激了对方。
这次光头大汉带了五个人过来,被列为一号的选手走上前一步,露出强劲的腿肌,弓腰,下蹲,平静呼吸,做好起跑前的准备姿势。
“这是干什么?”
林大仁莫名其妙。
很快他就懂了,因为再次轮到他的时候,对方跟上来的不是小个子,而是那个一号,对方换人了。
第二圈。
第三圈。
“二号。”
“三号。”
随着林大仁这边轮流跑下去,对方也在轮流换人。
“情况不对,你不是说二比一吗?”
中途轮换的时候,马克思对林大仁嘀咕。
“我也知道情况不对,现在只能坚持。”
林大仁气喘吁吁,没想到对方会加入这么多人。刚才对方像狗一样喘气,这回轮到林大仁和马克思变低等动物了。
“只有我们两人,跑不赢对方啊!”
马克思心里发憷,这样跑下去对方死不死他不知道,自己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先坚持几圈,我再想想办法。”
林大仁头疼,现在最需要的是援兵,可是援兵在哪里呢?
带着一丝期许望向副部长大人刚才的方向,心里想着大家都是一个报社的,总不能见死不救。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好歹也出来江湖救急一下,谁知道副部长大人早就没影了。
副部长大人见势不妙,立刻悄悄躲到一边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鬼,藏身于茫茫人海之中,谁也别想找到他。气得林大仁七窍生烟,自己的领导太不给力,瞧瞧对方,光头大汉亲自上阵,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例子吗?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领导只有互相比一比,才能分得出高下,林大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羡慕对方。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发愁的时候,身后有人问他。
听到问话声回头,林大仁吓一跳,身后站了黑压压一群人,都在好奇地打量他。这些都是当地人,作为太平镇的镇民,他们还从没见过谁敢和缉私队正面对抗。今天出现了这么两位傻大胆,都不用召唤,他们瞬间就聚拢过来看热闹。
林大仁压根没想到,他和马克思与缉私队之间的较量会引来这么多人围观,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行为已经在太平镇引起了巨大轰动。心里一跳,眼前这么多人,如果能劝说部分人参与进来,那自己这边的援兵难题不就解决了。
“大家好,我是《新天报》的新闻记者。”
说做就做,林大仁为了得到大家的信任,首先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哗!”
出乎林大仁意料,他的身份一点没帮上忙。
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想象发展。大家听了他的话反而同时退后一步,保持着和他的安全距离,眼睛里释放出高度警惕的目光。这戒备的眼神,防他就像防贼一样。出师不利,林大仁吸了口气,这不利于打开群众局面啊!
“你们不相信?”
他还以为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记者身份,才露出这种表情。想掏出自己的证件补充证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
“你是记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人冷漠地回答,听语气大家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记者。
“我们来这里调查采访,是想帮助你们摆脱现在的状况。”
林大仁尽量和蔼地声明他们的目的。
“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用不着你来。”
说这话的人违心地看看光头大汉,这句是说给缉私队听的。
“真的是这样?”都已经到这个地步,林大仁也豁出去了,再不想隐瞒什么,不管不顾地一顿炮轰,“你们喝的水,吃的东西,地上的土,天上的雨,呼吸的空气,哪样没被污染,哪样没有问题?”
周围的人顿时沉默了,没有人说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得了,都是骗子。”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相信他,这两年大家已经被一个一个的记者折腾怕了,“我们还不知道你们,都是来要钱的。”
“我不是那样的人。”
林大仁发誓。
“说这话的人不止你一个。”
大家开始散开,说实话,对于记者,他们是又爱又恨。以前这里也来了很多记者,想要报道太平镇的污染状况。一开始他们都说得很好听,要怎么样怎么样,哪怕天都能被他们捅下来。
但是到最后,这些记者不是被收买,就是顶不住压力离开。他们也由期望变成失望,最后变成绝望,再到彻底麻木。所以如今他们听见一个宣称自己是记者的人,心里根本涌不出一丝激动。
“站住。”
林大仁深深痛心大家的麻木。
“你们有自己的儿女,你们有自己的老人,你们有自己的朋友,你们有自己的同事,你们有自己的邻居,你们自己的老师。如今,他们和你们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人,就那么愿意他们受到伤害,那么愿意他们永久生活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地方?”
他要骂醒大家,他用自己的骂声,自己的态度,表明了某种决心。
“不愿意。”
有人小声回答。
“我听不见。”
林大仁故意。
“不愿意。”
有人提高声音。
“我听不见。”
林大仁跟着大声。
“不愿意。”
“不愿意。”
“不愿意。”
一个,两个,三个,直至几乎所有人都在吼。连缉私队的几个人也被带动了,跟着喊不愿意,被光头大汉狠狠一瞪,这才恢复了自己的本来立场。不知不觉,他们站到了对手那一边,心也偏向了他们。
这一刻,大家的力量集体爆发了。
“那你们现在是干什么?”
有人重提刚才问题。
“情况是这样。”
林大仁就把他们和缉私队之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啊,跑步算我一个。”
有人挽胳膊上阵了。
“我也来。”
“也有我。”
本来周围的人就处在团结亢奋中,在人群中一通气,呼呼啦啦上了十来个长跑高手。人数劣势一下挽回了,还超过缉私队不少人。林大仁长出一口气,这一下他不担心跑不过对方了。
光头大汉哪肯吃亏,再次呼叫缉私队援兵。双方你增加一个,我增加一双,数量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演变成太平镇官府和民间的对抗,连老奸巨猾的白镇长都坐不住了,亲自赶来为缉私队助阵。
于是,太平镇第一届,也是史无前例的全民运动会开始了。
“这是搞哪样?”
作为当事人,也是主角的林大仁和马克思,反而被撇在一边,没人理会他们了。
“我们插不上手。”
林大仁无奈地看看马克思。
“这不正好,”马克思倒是高兴,至少不用自己去当跑步苦力,“趁没人注意,我们可以去拿材料了。”
“去哪儿拿?”
“你不知道?”
马克思一愣。
“我怎么知道,谜语太难,昨天他们说的我根本就猜不出来。”
搞了半天,林大仁什么都不清楚。
他把所有人都骗了。
“那怎么办?”
马克思傻眼了,好端端局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知道东风无论如何都找不着,这不坏菜了吗?
“来,小子,拿着。”
旁边有人走过来,塞给林大仁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
手里的是个足球。
“镇上不是在开运动会,我也助个兴。”
递东西给他们的是一个八十来岁的拐棍老头,说话声音很洪亮。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林大仁无语地看看他。
“谁说我年纪大,”拐棍老头一瞪眼,“离二百岁还差得远。”
林大仁一哆嗦,这老头是妖怪,竟然想活那么久。
“你别去。”
见他还想去长跑,林大仁赶紧拉住他,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装备。你这一跑,没个三五天别想绕一圈。
“我就看看。”
拐棍老头总算有自知之明。
“这个还给你。”
林大仁手里拿着个足球也不是回事。
“这是给你的。”
拐棍老头不接。
“我拿它干什么?”
林大仁不明白拐棍老头什么意思。
“岂有此理,我在二大爷家里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拐棍老头突然说了一句话。
“要不你放我们回家。”
林大仁下意识回应。
“二大爷的孙子还等着我们陪他玩。”
拐棍老头刚接完这句,林大仁突然醒悟,昨天孟副镇长他们说的不是谜语,而是接头的暗号。
“你就是二大爷?”
林大仁紧紧握住拐棍老头的手。
“当然。”
上午拐棍老头也在缉私队,所以才没联系上他们。
“太好了。”林大仁兴奋,一脚把足球踢上天空,“终于找到您老人家了,材料呢?”
拐棍老头一脸黑线的看看他,再看看空中,又看看他,又看看空中。
“该不会?”
林大仁心里有不妙的感觉。
“材料就在那里面。”
到手的鸭子飞了,而且飞得好高,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