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去?”蘼芜“姑娘”妖冶微笑却发出冰冷的男声,“孤等这一天十年了。”
翌日,步玙璠在头痛欲裂中醒来,见自己并非宿在闺房之中,一骨碌爬起,披盖在身上的黑狐毛大氅悄然落地。步玙璠急忙摸摸身上衣物,衣服都健在,她才放心舒了一口气。
步玙璠环顾内室,屋内陈设简单整洁,看不出主人的身份。她一边打量一边向门口走去,推开门,一阵冷风袭来,她急忙关门退回到屋内。天刚破晓,清晨的冷风夹着雾气,甚是冰寒。步玙璠拾起屋内掉落在地的黑狐毛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又推门而出。
此处院落不大,却格局明整。主屋两侧为东西厢房,步玙璠正从东厢而出。院中央置一圆形石桌,石桌上下还歪斜躺着几只空酒坛子。步玙璠隐隐记得昨夜仿似见人于此处弹箜篌,仔细去想又不甚确定是否在梦中,便不再多想,直奔大门而去。东厢旁,一个久立的颀长身影急忙隐在黑暗之中。
出了大门,步玙璠回头望去,大门上赫然立着一块牌匾“南宫别院”。时下帝京狎妓之风盛行,许多男子背着父母妻子在外偷置宅院养妓,为区别于父母妻子所居主宅,养妓的宅院均叫做“别院”,想必这“南宫别院”正是南宫家金屋藏娇之所吧。
步玙璠已不知是如何来此别院,只寻思自己一夜未归,定是急坏了蜀葵。趁着这天色微白,路上行人稀少,外祖父有可能还未发觉,她得赶紧回太傅府才是。到了太傅府门口,步玙璠见门口石狮子之后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不是蜀葵是谁?主仆二人红着双眼互相串词一番,这才翻墙而入。梳洗打扮之后,二人出了闺房,听丫鬟说昨夜宫中宴酒,杨太傅半夜才归,现在还未起床,终于放下心来。
晌午,步玙璠顶着沉重的脑袋坐在前厅里等待杨太傅一同用饭,在她险些要睡过去的时候杨太傅终于到来。杨太傅仿似没有见到步玙璠一样,迷迷糊糊坐在主位上,拾起筷子就开始吃饭。吃着吃着,右手夹菜的速度缓慢下来,眼睛渐渐睁不开,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顿顿点头。
“外祖父?”步玙璠虽非常困倦,还是忍不住关心叫道。
“呃……恩?璠儿来了,快坐下吃饭。”杨太傅终于意识到步玙璠的存在。祖孙相视,四只布满血丝的红兔子眼睛对到一起。
“外祖父眼睛为何如此通红?”
“璠儿眼睛为何如此通红?”
二人同时惊呼出声。
“璠儿昨夜未曾睡好。入冬了,天甚是冰寒,璠儿都不想出房门了。”扯个幌子,步玙璠“可怜巴巴”地答道。
“让婆子给你房里多生个火盆,别冻着了身子。”杨太傅心疼地看着步玙璠,“葵国使团来朝,这几日外祖父甚是操劳,昨夜也没有睡好。”杨太傅打着呵欠道。二人分明都是宿醉所致,倒都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外祖父可要小心身体,勿要太过操劳国事。”步玙璠贴心地为杨太傅布菜,“看外祖父甚是困倦,用完饭再去休息一下吧。”
“恩,有道理。老夫身子不适,这几日不宜入朝,应该在家中‘养病’才是。”老狐狸捋着胡须,眼角弯弯不紧不慢说道。小皇帝接连几日宫中大肆筵宴葵国使团,可怜杨太傅这把老骨头被逼得夜夜宿醉,已是难以忍耐。
祖孙二人迷迷糊糊用过饭,丫鬟立即上前将桌上的盘碗撤掉,又上了些水果和热茶。这时候,杨管家入内禀报,菊青丫头回太傅府来了。菊青跟随步夫人陪嫁去步府以来,这是第一次回到太傅府中,难道步夫人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菊青向杨太傅问过安,说道:“奴婢是奉了姑爷之命,来给大小姐送些礼服、首饰。”说着,两个丫头举了托盘站到了步玙璠的面前,托盘之中皆为光鲜华美的礼服和璀璨夺目的首饰。无事献殷勤,步玙璠不知父亲此举所为何事。
“过几日就是重阳佳节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宫内举办赏菊宴。前几日,礼部给步府送了帖子,大小姐也是邀约的名门闺秀之一。姑爷命人为大小姐新做了礼服和首饰,让大小姐好生装扮,勿要丢了步府的门面。”菊青不紧不慢解惑道。
步玙璠打小就不喜珠光宝气的装扮,见此不觉眉头微蹙:“璠儿享用不着如此华衣贵冠,青姨还是带回去给三妹、四妹吧。”
“大小姐有所不知,此次步府只有大小姐受邀赴宴,三小姐和四小姐均不在列。”菊青解释道。
步玙璠撅着小嘴蹭到杨太傅身旁的椅子坐下,挽着他得胳膊慢慢摇晃撒娇道,“外祖父,璠儿不喜参加这等筵宴,璠儿不去可好?”
杨太傅若有所思说:“前些日子,太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要为皇上选后纳妃,春节过后就正式启动。想必此番设宴是找个由头见见诸位闺秀,只是璠儿在外一向有‘祸女’之名,此次为何步府中唯独请了璠儿一个?”
“回老爷的话,听礼部送贴子的人来说,大小姐的名字可是皇上钦点的。”菊青话一出,杨太傅和步玙璠皆惊异,皇上怎会无端钦点一民女赴宴?
“如此说来,我不去还不成了?”步玙璠虽疑惑,但也想到不赴宴可是会落得抗旨的罪名。她冷静问道:“母亲也允许父亲大人如此招摇装扮女儿吗?”
蜀葵听后嘴角挂上了掩饰不了的微笑,又看看杨太傅才回话:“奴婢出门之前,夫人曾暗暗嘱咐说,大小姐聪明之极,若是实在不想参加,自己是能想出法子来的。”说完轻轻咯笑起来。
杨太傅也哈哈大笑,女儿的小心思自是瞒不过杨太傅这只老狐狸。一入侯门深似海,若真是被皇上看中,不论是否得宠,总归不如民间夫妻恩爱,还落得个骨肉难以相见的局面。
“罢了,罢了,全凭璠儿的意愿吧,外祖父和你母亲一样,只要是璠儿想要的就放心去做吧。”杨太傅摸着外孙女的额头,爱怜地说道。女儿、外孙女都是他心头之肉,什么光耀门楣、锦衣玉食都比不过她们的幸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