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张氏两兄弟的差别所在了。
张裕虽觉儿子所言的北辰附体很不妥,但是绝对不会想到改朝换代造反的事,而且也不敢想。
但张泽和张裕不同,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视读书为洪水猛兽,对书本里的忠君报国思想也就没啥好感。每次老父因为他不读书抽他藤条,他都将帐算到了那些儒家文化身上。
最主要的是,党锢之祸的时候,他们全家都被下狱监禁,祖上数代积累的万贯家财也大半被宦官查抄。不仅如此,他的母亲和两个胞弟,还有最小的妹妹都病死在狱中,如果不是弘农杨氏伸了把手,他们张家差一点就家破人亡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无论如何都和张三郎扯不到一块去,如果不是有家人在,说不定他都跟着黄巾造反去了。
“叔父,”张拓看张泽手舞足蹈有点魔怔,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说道:“梦中之事不可尽信,咱们还是说说话吧。”
“嘿嘿,叔父失态了,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张泽敛住脸上的喜色很耐心的问道。
“我北海兵权都掌握在谁手里?”乱世什么最重要?军人出身的张拓只相信武力!他迫切想知道谁才是关键人物。
“如果不算周边县城的驻军,北海一共有九千军马,这也是郡国被允许持有的兵力,至于掌握在谁手里,嘿嘿,自然是掌握在孔北海手里,”张泽说到这里,冷冷一笑:“不过话虽如此,孔北海不过一酸儒尔,真要是他掌兵,他一家老小尸骨都成灰了。”
“哦,这是为何,”张拓睁大了眼。
孔融有那么菜吗?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啊。
“孔文举本是虎贲中郎将,秩比两千石,可惜他书生意气,大将军、宦官,两边他都得罪了个遍……”张泽嘴角带着冷笑接着说道:“所以便被派到黄巾肆虐的青州,做了这北海相。”
此借刀杀人之计也,何进不敢杀孔融,所以想借黄巾的手除了这名士,张拓会心一笑问道:“父亲那时候便跟着来了吗?”
“你父亲那时候是秩中六百石的右仆射,干嘛要跟着他一起走,”张泽不屑的摇摇头,继续道:“孔文举到北海后起兵讲武,讨伐黄巾军张饶,一战即败,逃至朱虚县便开始于你父亲写信,你父亲念着旧情,自请前来做了这比六百石的主簿。”
“郡国不是有郡丞和长史的职位吗?难道父亲做不得郡丞长史?”张拓真有点看不起孔融了,连最起码的施恩都不会,人家跟你混,你怎么也得让人家尝点甜头吧,右仆射到郡主薄这可是连降两级。
“郡丞王子法是他内弟,长史刘桥小的时候是他孔家家奴,他们整日空谈饮宴,自以为相得,哪里还有你父亲的位置。”
“可是,我母亲不正是他孔家的人吗?”张拓真的有点不明白了,孔融他那脑子是怎么想的。张拓的母亲是孔融的堂姐,算起来孔融应该叫张裕一声姐夫的,这难道不能称作自家人?
“你父亲当孔文举是自己人,可惜人家不当他是自己人,”张泽越说越畅快,这样“诋毁”孔融的话要是和张裕说,一定是臭骂自己一顿,但是和侄儿一起说就有同仇敌忾的快感。
“然后呢,我父亲帮助他安定北海国,恐怕要经常带兵剿匪吧,这北海之兵有几成是掌握在咱们手里的?”作为穿越者,张拓的眼光自然不会局限于北海国的主簿和长史之间,他依旧只关心兵权。
侄儿有点过于关心兵事了。
张泽垂着眼睑沉思了会,继而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早前平黄巾的时候,你父亲尚掌管着五千兵马,如今北海郡黄巾已经基本平定,孔文举便找借口夺了你父亲的兵权,你父亲现在手里只有半营军马——千人而已,其余八千余人分别掌握在长史刘桥、郡丞王子法、以及别部司马武安国手中。”
武安国!
终于算是碰到一个有名有姓的三国名人了。
可惜刚一出场便领了饭盒,不过他虽然被吕布击败,却不是秒杀,大概交手有十几个回合,这样算起来倒也称得上一员猛将。
其实也确是如此,在三国演义里,河内名将方悦三合便死于吕布戟下,张飞战了三五十合撑不住了,关羽不要脸的上去一起围攻。
“其实为叔手底下也有一些军马,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张泽似笑非笑的看着略显激动的侄儿,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哦,叔父也有军马?”张拓顿时来了精神。
张泽点点头,说道:“不错,你也不想想,叔叔我走南闯北,甚至有时候还深入胡地,没几个亲随怎么成?”
“不知道有多少人马?”不为人所知才好啊,张拓一贯崇尚低调。
张泽暗叹一声,这侄儿还是嫩了点,人马岂能单以数量论?
不过虽然有些感慨,但还谈不上失望,他很耐心的解释道:“为叔的这些人马和你父亲军中军士不同,我这护卫营别看只有三百多人,但他们多是亡命之徒和游侠儿,以一当十也未必没有可能。”
“以一当十,那确实很了不起了,”张拓一脸向往,传说中的北地游侠儿啊。
猛然间,张拓又想起来一件事,他谄笑道:“既如此,侄儿求叔父一件事,不知道行不行?”
“哦,你且说来听听,”张泽虽然脑子发热,但也不敢说的太满,毕竟这小子刚才还缠着他老爹带他从军,这会儿鬼知道他会提什么要求。
“刚才父亲不是说让你回东莱一趟吗,我心中思念祖父,想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不知道行不行,”张拓笑道:“有三百以一当十的豪杰之士护卫,安全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料想叔叔会用道路不太平为由拒绝,便抓住了他刚才的话,让他无从拒绝。
为了达到目的,他又加了把火:“祖父一个人独居山城,必是十分寂寥,作为他唯一的孙儿,过去住几天陪他解闷,叔父总不会拒绝吧?”
张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拓,心底泛起了滔天巨浪。
士别三日这个词是十几年后的吕蒙说出来的,张泽自然没听说过,但是他却有非常类似的感觉。
他的侄儿,不是白痴,但也绝对称不上聪明,用一句很现代的话说他,那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可是今天张拓的表现太令他吃惊了。
居然玩起了计谋!
“叔父打算何时启程?”张拓料定了叔叔不会拒绝,直接问起了时间。
张泽抬手摸摸胡子,沉声道:“五日之后吧,我会带两百护卫,这次咱们全家都回去一趟。”
“那就说定了,叔父,时辰不早,我要睡了,明天打算去送送父亲,”张拓打了个哈欠,开始送客。
虽然张裕已经说了不让他们送,但是为人子的,哪有父亲出征自己连送都不送的。
张泽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的疑云也被搁置一边,其实变聪明也未必是件坏事,就比如在送不送父亲出征的问题上,以前的张拓是会绝对服从父亲安排的。
但现在他居然私下里决定去送,这就可以看得出他成熟了很多,也变得很有主见。
“哎,对了,叔父,还有一事,”刚躺下来,张拓猛地又坐了起来,他叫住即将走到门外的张泽,道:“叔父若是能和武安国大人说得上话,不妨去提醒一下他,让他小心吕布,不可逞匹夫之勇。”
本以为张泽会追问什么,谁知道他什么也没问,只神色淡然的点点头,转身拨开帘帷,出门而去了。
张拓张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难道让他说,武安国会与吕布交手,十余合后被砍掉双手。
其实他不知道,他叔叔张泽现在都快麻木了。
先是突然关心时事,然后问究兵戈,后来小耍个聪明达到同去东莱的目的……
最后这一出算什么?这分明是收买人心啊!
张泽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叹了口气,张家这独苗,好大的野心。
不过他没有一点去劝导的意思。
因为他不是张裕,他是张泽,同样的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