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拓起了个大早,有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和习惯,繁琐的着衣方式并没有给他带来困扰,丫鬟过来将他的头发整理好后,他便去正堂见父亲。
张裕脸色不太好,似乎一夜都没有安睡,看张拓的眼神也有点闪烁,不过其慈爱的情感却在细枝末节中表露无遗。
“听你叔父说,你要去东莱?”张拓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热茶,赞许的点了点头。
张拓微微躬身,很老实的说道:“久不见祖父,心中甚是想念,若是父亲觉得不妥,我不去便是。”
“没有什么不妥的,你的想法很好,”张裕摇摇头,说道:“见了你祖父,莫要惹他生气,他让你读书,你便跟着读几天罢。”
张拓的爷爷张抗当然很爱独孙,可惜他一个大儒,孙子却不学无术,又不舍的打骂,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否则张拓这唯一的孙子他是一定会养在身边的。
“诺,父亲可有什么话需要孩儿带给祖父的?”现在的张拓并不讨厌读书,或者说因为前世的缘由,他很渴望读书。
“唉,我这些年碌碌无为,连个稳妥的落脚之地都没有,愧对他老人家啊,你见了他就说,讨董之后,我便不再出仕,与他一起隐匿田园……”张裕的情绪很低落,不过还是能让人听得出他语气之中尚带着些许不甘,似乎还在期待讨董之后能有什么转机。
“孩儿孔武有力,必是种田锄地的好手,不会让父亲母亲饿到,”张拓强笑着安慰父亲,其实心底却有些颇不以为然,身处乱世却想做田舍翁谈何容易。
“哈哈,好,待我出征回来,咱们就去东莱你祖父身边安居,”张裕捋须大笑。他现在倒觉得归隐田园未必不是好主意,一来可以避开这肮脏的官场,免得妻儿为小人所害,二来北辰星之事总让他心惊肉跳,若是归隐也就不用忧心了。
这时候家仆老宋带着一个军卒到了门外,那军卒上前一步,极恭敬的说道:“大人,府君使小的来禀告大人,大军即将启程,让您与城门口处集合。”
“你先行一步,我马上就来,”张裕点点头,挥手让张拓跟上,父子二人边走边说出了远门,仆人老宋很有眼色的牵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给他们父子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昨天下午一场大雪让道上铺了厚厚一层,本该是雪深难行,但早上的时候张裕安排了郡兵和城里青壮铲雪,所以此时只有路旁的大树底下堆积着一堆堆的积雪,主要干道上却干干净净。两千年的环境还没有工业污染的痕迹,天空很清澈,如水洗一般,不知道是谁家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飘来几缕沁人心脾的淡香,让张拓突然就爱上了汉末的早晨。
张裕看了儿子一眼,正色道:“北辰之事,切不可再对别人说起,就连你祖父也不可说,记住了吗?”
张拓凛然应诺,其实他早就后悔说什么北辰,父亲昨晚没睡好估计就是因为那事。
对祖父提起,那是纯属找不自在,那老头比张裕还封建保守。
“父亲,讨董之事若不可为,还请早日还家,”父亲的关怀包容,让张拓也有些感动,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下。
除了孙坚军和曹操军,十八路诸侯和董卓并没有什么恶战,但出征在外毕竟充满风险,更何况危机不一定就来自董卓,讨董之战后期的时候,诸侯内部火拼的比讨董时候还激烈。
“我北海不过小郡,又无强兵,此次最多只是辅助,拓儿不必过于担忧,”这次张裕终于再也没有斥责儿子妄言国家大事,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儿子的态度经过北辰之说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
“张大人,起的可真早啊,”身后响起马蹄之声,张拓回头一看,马上一人,身高体壮,豹须环眼,却是别部司马武安国。
大概是因为张裕素来以文人自居,看不起武夫,武安国也懒得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所以他们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但武安国和张泽在武艺上切磋过几次,还算相熟。
今早张泽亲自登门,提醒武安国小心董卓帐下吕布,极力述说此人勇猛天下无双。
据武安国猜测,想必是张家有人在河内见过吕布武勇,认为他远胜自己,才好心上门提醒。
武安国知道自己只是比张泽强上一线,既然张泽说吕布之勇十倍于他,那自己肯定也不是对手。
他本来还打算在讨董之战中会一会吕布,以求让天下人也知道他武安国的大名,现在这心思却淡了不少。
投桃报李,感受到张家人的好意,路上碰到张裕,武安国也不好意思像往常一样视而不见。
张裕神色淡然的拱手回礼,说道:“原来是司马大人。”
武安国熟知张裕的脾性,对他的怠慢也不以为意,在马上弯腰道:“这位便是小郎吧,听闻小郎昨日受了伤,今天便好了吗?”
“多谢武叔叔关心,已经无碍了,”张拓却十分热情,热情的近乎谄媚,他深深鞠了一躬,很郑重的道:“战场无情,武叔叔勇猛过人自然无碍,可我父亲乃是一介文人,往叔父能够代为关照一下。”
张裕以前的对手都是黄巾贼寇,只要他指挥谨慎,甚少有吃亏的时候,可是这次交手的对象变成了西凉精锐,张拓还真不放心。
张裕微微一哂,颇不以为然,不过他也没当众呵斥儿子,心下却有些感动。
多孝顺的小伙子啊,谁说张家小郎骄纵,武安国对张拓好感大增,很郑重的拍拍胸口的铠甲朗声道:“有某在,必保令尊无恙。”
“哟,主簿大人要是害怕的话,还是回家躲在屋子里好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张拓转过头,便看到刘桥父子带着两什军士从一个巷子里走了出来。
“见过长史大人,”张裕和武安国齐齐向刘桥拱手行礼。
汉代尊卑上下的规矩不是很严格,但是前提是位居上位的那人不讲究,刘桥显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他们只能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
“我说张大人呐,这出征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就……嘿嘿,不过你放心,你家妻小,本官为代为妥善安置的,”刘桥捋着胡子,自以为潇洒的哈哈大笑。
张氏父子却齐齐变了脸色。
想不到这刘桥越来越过分了,他这话看似玩笑,但以张裕对他的了解,还真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
“大人还请慎言,”张裕攥紧拳头,却只能无力的以声抗议。
孔融出征,除了张裕,郡丞王子法、别部司马武安国等大部分属吏都要跟随,留守之人便是长史刘桥。
在出征的这段时间,这北海说是他刘桥一手遮天也不过分。
但是事已至此,张裕也不可能去找孔融说他不随军了,军国大事岂容儿戏。
“父亲还请宽心,我们在东莱多住些时日便是,”张拓小声安慰了一下父亲,又扬声道:“小子无知,有些东西不明白,我听说长史之位尊于主簿,只是不知道大人是活了万千郡民,还是平了多处悍匪,才得居如此高位?”
这是打脸,明面上没说,其实就是暗指他以家奴的身份,靠卖屁股窃据高位。
“你……”刘桥的脸顿时就青了,他怒斥道:“竖子无礼,辱及朝廷命官,不想活了不成?来人,与我拿下!”
却不料武安国从马上摘下双锤,用力互击一下,厉喝道:“长史大人难道要和一束发少年争执到府君大人面前吗?”
刘桥身后的军士本来就不太情愿去抓人,此时听了武安国的话,更是踟蹰不前。
“司马今日莫不是要与我为难?”刘桥面上阴晴不定,阴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武安国的大胡子脸。
武安国一窒,旋即冷笑了一声道:“出征在即,长史大人还是莫要耽误了时辰,否则大人怪罪下来,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武安国其实也不想得罪小人,但是他本身是个直性子,更做不来卑躬屈膝之事。
“今日准备一番,明日便与你叔父立刻启程前去东莱,若无我的手信不得回来,”张裕凑在儿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突然高声喝道:“逆子胡言乱语,莫不是脑袋昨日被人打傻了,我回来之前不准外出半步,看什么看,老宋,还不给我拉回去。”
他身后老仆应了一声,抓住张拓的衣襟,扯着他扬长而去。
刘桥一口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得,最后只能恨恨的打马离开,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必不会善罢甘休。
张裕心中七上八下,自己出征了家里只剩下妻儿,让他怎么放心,可他不放心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随军出征。
公元一八九年腊月的最后几天,张拓穿越成了张拓,不久他的父亲张裕便随北海相孔融出征参与伐董。
北海郡迎来了190年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