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无畏道:“师妹过谦了。”看看其他三支,道:“你等可都完备了?”
陈无常和刘无病回道:“已经妥当。”示意门下摆到前面来。陈无常门下是将一大块金砖雕成了麒麟,做工与刘无病门下仿佛。只是金质柔软,不比精钢坚硬,显然法力上稍逊一筹。
申无畏按例客气夸赞一番,转头问龚无道。龚无道说:“我门下尚要稍等片刻,掌门师兄先请吧。”
申无畏点头,扬手示意门下摆上。只见施义南带着三个灰袍弟子抬着一张桌子摆到前面。施义南掀去蒙着的红布,右手一摆,示意大家观看。桌子上是一条白绿相间晶莹剔透的龙。那龙张牙舞爪,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众人仔细看时,原来这龙是用十个大萝卜雕琢拼接而成。但见须鳞角爪,无不俱备,就连那云也雕得稀薄如纸,隐隐透明,细微之处,可见功夫。因这萝卜脆嫩易折,用意念雕琢,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成败在毫厘之间,比之前面金麟钢虎,高低立判。
顿时薛陈刘三人立起,齐喝一声彩,纷纷恭喜申无畏:“名师出高徒,不愧为掌门高徒,出手不凡,技压全场。”申无畏心中乐开花,面上却是一副谦虚模样,道:“过奖过奖。技压全场不敢说,龚师弟历年都拔得魁首。他门下尚未出手,高下未分。”但心中却自认为无出其右者了。
龚无道呵呵而笑,也不谦逊,用目光示意弟子摆上来。门下大弟子易卜起率三个黄衫弟子小心翼翼抬过一张桌子。上面扣着口大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搞什么鬼。申无畏冷眼看着,心想:“他一向刁钻古怪,每年都拔得第一,这次我倒要看看能翻出什么花样。”
易卜起微笑着把大锅掀开,顿时满场一片寂静。申无畏慢慢站起,又颓然跌坐椅中,叹道:“龚师弟,你又赢了!”
桌上是个巨大盘子,盘中也是雕着一条龙。通体白色,也是张牙舞爪,腾云驾雾,一般的须鳞角爪俱全,一样的栩栩如生,可这龙是豆腐做的。
下边进行的是中阶弟子,考核的是法器。这一次却是御剑飞行到千里之外东边海中,看哪支能先行返回。中阶弟子在派中人数最多,每支有一百七八十号。当下各支中阶弟子抛剑到半空中,纵身跃上。只见空中似是出现五片不同颜色的云彩,流星赶月一般飞驰向东面天边,瞬间消失无踪。
约莫半支香的时间,一片灰色云彩从自远而近,落下地来。申无畏心中小小得意了一下。正要说话,黄光闪过,一众黄衫弟子抬着巨大一条鲸鱼出现在众人眼前。申无畏面色顿时沉了下去。龚无道满脸骄色,睥睨众生。紧接着其他各支也陆续返回。
申无畏面色阴黯,沉默不语。龚无道故意问大弟子易卜起:“他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易卜起躬身行礼道:“回师父,他们行到那千里之外大海上,见这大鱼在水中游荡。一时兴起,就把它捉了回来。”
龚无道佯装不喜道:“胡闹!掌门师兄,你看他们这样胡闹,是否应予以处罚,此局算负?”
申无畏感觉有点口干舌燥,声音略带嘶哑道:“师弟,大家都明白,你的好弟子干的漂亮。你又赢了。”
龚无道笑道:“诶,既然师兄这样大度,师弟就恭领美意了。呃,卜起,把这鱼分成五份,今晚大家共享!”
下面进行的就是下阶弟子核验了。此时天色已晚,钩月在树梢。各支下阶弟子整齐列于众人面前。下阶弟子并不多,每支有一二十人。
马烈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呯呯的心跳,静待掌门发话。
申无畏站起身来,扫视面前众弟子,道:“下阶弟子入门不久,主要考核的是领悟能力。我在这里临时教习你等一样功法,看看你们这段时间修炼的法力如何,领悟能力又如何。”
因薛无垢门下都是女弟子,申无畏先行每日分发了一张黄色符纸,上面是叫做月华流照的功法。二十来个女弟子右手食指向上,其余手指扣于掌心,默念符纸口诀。
片刻功夫,一个女弟子食指尖亮起丁点蓝光,轻风拂过,腾的一下,变成一指长的蓝莹莹的火焰。跟着又一个女弟子点亮蓝焰。干净的蓝色光华映着一张清秀的面庞,马烈看得清楚,分明是田七,不禁暗暗惊讶。不多时间,所有下阶女弟子都已点亮。夜色中,蓝光幽幽,素衣胜雪,诡异而魅惑。
申无畏点头道:“薛师妹,你的弟子都很不错。”施义南眼睛盯着田七,露出欣赏之色。
申无畏又分发给余下四支男弟子记载着一种叫做遂明之火的符纸功法。马烈手持符纸,低声默念。待得掌门一声令下,举起左手,手心向上托起。心中暗暗祷告:“老天爷,一定要让我成功。再不成,我就要被剥夺正式弟子的身份了!”
一团团红色火焰从不同的弟子手中燃起。一个,两个,三个......半支香时间过去,人群中唯有一个人举起的手掌中依然没有亮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高人半头马烈使劲地低下脑袋,恨不得埋进裤裆里,浑身汗水漉漉。
次日早上起来,刘无病派人过来告诉马烈,他被安排回杂役房,继续做带领新人砍柴的头领。跟以前不同的是有月例银子二两。
马烈失魂落魄回到杂役房当初居住的屋子。屋里空无一人,想是都上山砍柴去了。当下趴在臭烘烘的被褥上压低声音痛哭一场。心想:“难怪金不周给我的内丹一点作用也没有,原来是我根本不适合修仙。这老天爷真的跟故意捉弄自己一样,开这样残忍的玩笑。”又想父亲骂自己是废物,果然不差。
这几年在外漂泊,历尽辛苦,他慢慢地对父亲的苦心有所感悟,也对自己负气出走产生了悔意。此时此刻,更是想起家人的好处,涕泪滂沱。
直哭得头昏目胀,方得止歇。想要下山买酒来喝,摸摸身上,无有一文。看日光尚早,就摇摇晃晃走出门来,想找个无人地方去坐坐。
出得门来,迎面走来一人。马烈看清来人,忙欲转身回避。那人抢上来拉住他衣袖,却是田七。她一身雪白衣衫,身材纤细盈巧。头发中分,左右各梳着丸子一样的小髻。不施脂粉,目带羞怯,俨然一个青涩小儿女。
马烈见她低首不语,道:“混蛋,骗我这么长时间。你不修炼,跑这里来干嘛,偷懒啊。小心师父骂。”
田七也不抬头,微微笑着,脸却红了。马烈问道:“薛师叔待你好吧?那里住的习惯吧?没人欺负你吧?修炼得还好吧?”
田七扁扁小嘴道:“问这么多,我怎么记得住?怎么回答你?”
马烈见她脸蛋略丰,也白净好多,知道那边条件很好,也就放宽心。道:“好了,我心里烦,想喝酒又没钱。你快回去吧。省得我烦上心来,又冲你发脾气。”
田七白了他一眼,道:“又喝酒。辣辣的,那么好喝?”从袖里掏出一个做工细致的小锦囊,递在他手里,道:“喏,我也没多,就这些。少喝点儿,喝多了被骂。”
这时听着有人说话,田七赶紧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低声说道:“我回去了。你不要想太多。等师父有时间,我问问她,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修炼的。她对我很好。”
说罢就快步走了。马烈捏捏锦囊,里面是二两左右的银子。抛了两抛,望望她离去方向,摇摇头,晃悠着下山买酒去。
从屋后转出两个人,分别是施义南和江实诚。江实诚见施义南面色不善,道:“不必担心,这小子修炼不成,他们那会有戏?”施义南闻言,俊朗的面庞露出一丝狡狯的笑容。
马烈去镇上买了一坛便宜劣酒,又买了点炸花生。迤逦上山,找了个寂静地方,坐在大石上,喝了起来。直喝了半坛,已是神志不清。提着坛子摇摆着回到屋里卧倒就睡。朦胧里听得人声吵闹,知道上山砍柴的回来了。有人唤他起来吃饭,也不回应。
从此,他每日带领几个小子上山干活,回来就喝酒。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两个月。
田七吴康赵义他们偷偷来看过几次,送了些点心和几两银子。田七见他憔悴若干,就红着眼睛走了。马烈心知必然是她在师父眼前提过,没有办法。想起金不周说的三年之内必须修炼仙术否则后果难料的话,心想:“这后果难料到底是怎么个难料呢?难道我性命不保?”
心中越加郁闷,颓废更甚。去山下用扁担挑了十来坛劣酒回来,摆在炕前地下。现在的管事姓陈,为人还算厚道,因马烈也不误干活,就随他去了,并不苛责。
后来田七不知从哪弄来一条两个月大的小黑狗,送过来给他解闷,马烈就叫它小七。每日小七跟在屁股后面跑。
这一晚,他提着酒坛出了门,小七跟着。转转兜兜,到了后山。远远看见玉笔峰斜斜插到被夕阳染上金边的云彩里,就迈步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