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倾心右手拍着仍哭得带劲儿的无忧的肩膀,受伤的左手艰难地蘸了茶水,一笔一划倒着写了两个字,有人。
对面无双初见她的动作,还以为她要商议无忧久哭不止的事,乍一见了有人二字,眼神一沉,立即不动声色的以眼神及耳朵查探了起来。须臾,他脸上神情松了一松,朝穆倾心点了下头,做了个口型四平八稳地道:“不足为患!”
穆倾心也料到来人不会太多,不过提醒他早作防范,此刻见他心中有数,便也点了下头,低头专心安慰无忧。以前在穆府,叶清涵哭得再凶狠也能教她轻易拿下,她那样细腻的性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无忧这神经大条的傻丫头,是以,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止了无忧的眼泪令她破涕而笑,此举,自然让无双对她投来了大大的赞赏的目光。
饭饱话尽,穆倾心一方面想着赶路,一方面怕自己留下来添麻烦,便放下了手中茶杯起身告辞,无忧却是不依,拽着她的胳膊也站了起来,说是要与她同路,理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而且现在有了银子也不必回家,自可与她好好的做一回伴。
穆倾心傻了。听这意思,是要与她结伴同行了。可她虽喜欢无忧,但顾念着当朝皇后的身份,私心里却并不愿与她有过多交集,本以为道一声后会有期她便能不蹚江湖这趟浑水,但谁知道她才刚打发了莫清云,现在又来个无忧,还免费送了个无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结下的这江湖缘。
转念一想,其实她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七侠岭的土匪,便是她肯将仅剩的那点银子叫出来,万一别人要是还看上了匕首和珍珠怎么办。匕首她倒不怎么稀罕,但势必会引起混乱,珍珠却是轩辕陌风的珍珠。反正无忧与无双已经被七侠岭的人盯下了,只要双方打起来时她不拖他们后腿即刻。这样一想,似乎,与他们同路方为上策。
左右架不住无忧的缠人功夫和软声要求,穆倾心沉重的,点了下头。
无忧欢呼一声,豪气干云地命客栈小二牵马并准备干粮,无双没什么表情地上楼去收拾行李,似乎并不介意路上多她一个拖油瓶兼电灯泡,穆倾心却一再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给别人惹麻烦,真打起来时,她一定能跑多远跑多远,嗯,绝对不给人家添麻烦。
不过盏茶的功夫,一切便已经收拾妥当,穆倾心被无忧架着胳膊走出客栈,望着客栈门口的三匹马儿,心中无限郁闷。
瞧人家的马,英姿飒爽,骨骼坚实,雄赳赳气昂昂的,她的呢?小白龙生生比另外两匹俱矮了一尺有余,通体的白毛在两匹纯色黑马前没占到半点儿便宜,反而显得幼,齿得很,当真叫她这个主人面上无光。偏无忧还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改天送她两匹好马。
穆倾心默了默,要是别人这样说,她一定会当嘲讽来听,偏偏说这话的是无忧,便只能当个实在话来听,只是她被店小二搀扶着上马时,她似乎不经意间撇到无双甚是无奈地扶了下额,可能他也觉得旁人会听出歧意吧,穆倾心这样一想,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刚一进入山岭,无双便有意无意放缓马速落在了后头,神情淡漠看不出有紧张或者警惕,穆倾心则心不在焉的听着无忧说些江湖中事。
大多是她不怎么在意的,但她说得起劲,她总不好意思不听,便只能偶尔嗯嗯哦哦地应上两声,无忧看不出她是在应付,只自顾自地说得更加起劲。
约摸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日头开始西沉,突然无忧问了个什么问题,停下来见她没了反应,嘴一瘪,无限委屈又无限幽怨地吼道:“凤凰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了些什么?”
穆倾心被她吼得浑身一抖,忙尴尬应道:“哦,在听,在听!”
无忧的嘴却瘪得更狠了,委屈得泪水都在框里打转,连身后的无双都朝她投来淡淡的一瞥,那神情,明显是在对她进行谴责,说是鬼才相信她在听。
穆倾心没有办法,只得将无忧说的话又都叙述了一遍。
原来,这所谓的江湖,还真有它的格局。
总体来说,如今的江湖除一寺一庵,两帮三派,四门五庄为武林正道外,其余全是歪门邪道兼乌合之众。
一寺乃北方明镜峰的菩提寺,一庵乃东方无垢山的迦叶庵,这一寺一庵在江湖中可算是德高望重,若各门各派见有什么间隙意见,大多会请这两方来主持个公道;
两帮乃漕帮盐帮,帮众分布各地,这两帮过去一直都介于混混于百姓之前,虽说如今正式领了绿头牌,但正统的江湖门派却不怎么看得上他们;
三派是青阳,金刀和玉坤,皆以东北边界龙瑞国最大的云清山脉为靠。其中青阳派弟子悉数以剑为兵器,金刀派则专练刀法,两派常因兵器有所争执,皆以为自己练的是兵器之王,又因为都处在东北一带,所以少不得经常要上明镜峰或者迦叶庵讨杯茶喝。
三派之中,玉坤派算是一个较为特殊的帮派,照无忧的话来说,鲜少见到玉坤派的人在外行走,也从未与人有任何过节,是以这个帮派,可算是超然世外了。可就是这个超然物外的帮派,在江湖中却是公认公信力十足的帮派,风头甚至一时盖过了那一寺一庵。而这公信力,却是来自玉坤派四年一度的玉坤正册,玉坤正册四年一出,每一次都会对外公布江湖中的各种排名,武功排名,德行排名,兵器排名,俊男美女,甚至于各门各派的人数都会排上一排,据说刚开始的时候,每一次的玉坤正册排出来,皆有好事者或那不服气的要去查个究竟,结果,人家是怎么排的,事实便是怎么样的,总能让人碰一鼻子灰。
四门是包括双圣门在内的追魂宗,无极殿,铁血楼四大帮派,因为四个帮派差不多是同期出世,又以双圣门创建的时间最长,为了方便称呼,所以统称为四门。双圣门号称医毒双圣,所修自然是医术和毒术,总部设在南垂的秀云山。追魂宗门众遍布四野,对外宣称天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凡被追魂宗盯上,便是躲到天涯海角,魂魄也无处藏身。无极殿建在土地广博的西北一带,此派讲究一个阴阳调和,素有男女双休的传统,门中无论男女,皆精通驻颜之术,还拥有据说举世无双的身法和轻功,是以无极殿中人各个年轻貌美,且来去无踪,是江湖中最飘逸的一个种族。铁血楼是是最善战的一个江湖门派,坐落在正西方的红叶峰,这里的人全都练就一副铜筋铁骨,杀人如刀切豆腐毫不留情,以至于许多江湖中人背地里都成他们为冷血修罗。
五庄分别是衍义山庄,碧玉山庄,筠怡山庄,寒柳山庄和肃誉山庄,这几个山分布在西南以及东南一带,庄虽都经营着正经生意,但却是正儿八经祖上传下来的江湖门派,历代庄主的武功,十有八九能排进其时武林的前十名。但他们鲜少插手江湖中事,加上财力雄厚,一般也没什么人会去惹他们。
所有帮派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厚的,只是江湖中人为了图省事,所以才就行了分门别类,要真正探究起来,许多并称的帮派其实是不怎么来往或者有深仇大恨的,也不会有人应为这些分门别类就将他们分做一起。
早前穆倾心在朝堂上也有耳闻,除开被玉澜江、洹河并旭澜江包围的中原一带比较太平,三大江河的外围皆有不少江湖人士兴风作浪。
当日从京城出来,不过十天左右便到了玉澜江边儿上,她本来还打算着,头一日早点歇下,第二天渡船时好欣赏江上的景致,岂料她一觉醒来,连人带马车却早已经渡了江,同行中有不少人在江上颠得上吐下泻,一眼望去全部脸色苍白,她当时心里恼得要命,直恨自己在轩辕陌风身边睡得太死了,也恨安排渡江的十一事先没知会一声。暗自打算回去的时候找个借口,好让队伍从玉澜江和洹河的交汇处走,也好弥补一下来时的不足,诚然她没想到大部分人晕船的情况,但诚然她也想吹一吹江上的凉风。
无忧将江湖形式大概叙述了一番,又着重讲了讲双圣门和与双圣门齐名的另外三个组织。而她着重说起的原因,除了她自己是双圣门的人,以及四个门派几乎同时起源于三百多年前又被人分作一堆以外,更重要的是两年前的玉坤正册上面,除了往日的那些排名外,还着重将她的大师兄无念,追魂宗少宗主罗夫陵,无极殿的少殿下段护月,以及铁血楼的少楼主莫清云列了出来,预言这四个人将会是未来江湖中的中流砥柱,夸张到断言数十年内,江湖的兴衰存亡全部要靠他们四人。这则消息在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这四个门派也由原本并不拔尖的江湖地位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四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也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江湖奇人。
无忧说到这里时问了穆倾心一句有没有听说过这是,就是这个问题,逼着穆倾心无奈这下把她说的话全重复了一遍。
她当时被这消息吓了一跳,一则惊奇居然没一个人怀疑那玉坤正册的可靠性,二则,铁血楼的莫清云,也着实让她震惊了半天。
穆倾心没有料到,那个时而敏捷如猎豹,时而单纯直白的少年,在江湖上竟然拥有那样不凡且具传奇色彩的地位,她竟,她竟还打了他一巴掌,可叹她如此后知后觉,难怪他当她得知她并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时,会露出那样骇然的神色。
啧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当然,他的样貌,也是担得起那个神奇的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