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大婚的前一天。
穆倾心一想到碧空就内疚,一想到神龙渊就厌弃,一想到神龙渊就郁闷……
本来还有些犹豫着婚礼的事情,想到他对待碧空是那样不近人情,便也就不再去想法设法给轩辕陌风留面子了,打定了主意,到明天一口咬定不嫁就是了。
清辉一直守在倾心苑,穆倾心因着这个原因,连房门都不愿出,就怕自己见到他之后一个忍不住又跟他掐起架来。
从她住进皇宫开始,每天都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她拿主意,她不厌其烦,便把做主的权利给了文月,所以她这才每天忙得脚不离地的。但是熟悉大婚流程,礼仪和注意事项却不能假手于人,所以除了她窝在密室看书的那一阵子,每天晚膳过后,便雷打不动地来上一大批人,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还千篇一律的都是女人,美其名曰,喜娘!一共有十二个之多!这些喜娘就跟长在她身边了一样,若非她强烈抗议,非一天到晚来烦她不可,又矫揉造作,只要她一说不听不学,便立马稀里哗啦地跪一地,把头磕得砰砰作响,直到逼着她妥协了才肯罢休。如果说有什么原因能让穆倾心期待这场婚礼的话,那一定是很快就能摆脱这群女人了!不说她也知道,这群女人也想尽早摆脱她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子。
整个相府早已经布置成一幅喜庆的模样,大到被褥幔帐,小到汗巾手帕,全部都是红的,大到相府正门,小到杯盏碗碟,更别说窗户衣柜,统统贴着红双喜字。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挂满了房檐,还未入夜便掌了灯,到了晚上,到处都灯火通明的,宫女太监们忙来忙去好不热闹。
穆倾心对这一切全都视而不见,虽然有些内疚让这些人白忙活一场,但错不在她,她亦做不了主。
晚上御厨给准备了一桌子寓意吉祥,本该在大婚前夜吃的东西,她一口没吃全给撤了,让文月熬了碗小米粥,边吃边忍受着喜娘们最后的唠叨。等她吃完了,又按照礼仪沐浴更衣了,喜娘们也啰嗦完了,叶清涵又率领着她的几个嫂嫂冲了进来,拉着她说着些有的没的:总结下来就三件事,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婆媳之间的相处之道,姑嫂之间的相处之道。穆倾心百无聊赖的听着,几乎快要睡着。
虽说来的是四个人,但其实也就大嫂一个人在说话,二嫂向来寡言,三嫂又一贯缺心眼,母亲从头到尾都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她心虚不已。
等她们絮叨了一个多小时,传说中的吉时到了。要上头了。
虽说十二个喜娘都是全福之人,太后还另选了二十多个以供候选,但叶清涵坚持亲自为女儿上头,想着她也是五福之人,轩辕陌风母子便也就准许了。
摆了妆台,洗手,焚香。
叶清涵握着金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脸色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又是悲又是喜。
穆倾心看着镜子里一身红的自己和显然精心装扮过的母亲,突然有一种隔世之感,但内心深处还是不能对她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毕竟,她不是真的要出嫁……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叔儿孙满堂……”
终于是圆满了上头礼,待一旁的喜娘接过金梳,叶清涵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众人忙把她扶到一旁坐下。
“娘,您这是做什么?小妹成亲是高兴的事啊!”程婉君虽在一旁劝着,但嗓音也有些哽咽,妯娌三人中,唯有她与穆倾心自小一起长大,情谊自然不一般。她比穆倾心年长十岁,又比她成熟许多。所以两人虽说是姑嫂,但更像母女,眼下她要出嫁,她自然又是高兴,又是舍不得。
一屋子妇人七嘴八舌的劝着,唯有穆倾心无动于衷,换了平时,她三下两下便能够劝好母亲,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婉君灵机一动,从一旁的贴身丫鬟手上拿过一个锦盒,笑中带泪地递给穆倾心:“心儿,这是我外婆的外婆,传了几代给女儿作嫁妆的,我娘和她的外婆,成亲后都是夫妻和顺,儿孙满堂的,大嫂知道你不缺这些,只当这是我和你大哥的一点儿心意,你收下吧!”
穆倾心伸手接了,打开一看,是一对崭新的赤金龙凤镯,不免惊讶地看了程婉君一眼,将盒子合上递给她道:“这镯子我不能要!”传了那么多代还保持簇新的样子,说明每一任主人都珍而重之,又都是母亲穿给女儿的吉祥之物,意义重大,她怎么能拿?想到是给自己做陪嫁的,又是兄嫂的一片心意,穆倾心便缓和了语气婉拒道:“大哥和大嫂的心意我领了,这镯子还是留给你们将来的女儿吧!”
“我与你大哥现已育有两子,二弟三弟生的也是儿子,照这样看,要生女儿怕是要像公公婆婆那般生他个六七个才行!”程婉君说着,掩嘴而笑,一旁的人见她竟然拿公婆玩笑,便也哄笑起来,她便将盒子拿着,郑重其事地交到了穆倾心的手上,笑道:“我与你大哥合计过了,那么多我们养不起,他也不想我再受那个罪,以后啊,不生啦!我又没有姊妹,这镯子不给你给谁?”
穆倾心刚要开口,十多个人七言八语地全起她来,这个说陪嫁之物不能不要,那个又说压箱子少不得,还有人说拿着讨个彩头也好,就连叶清涵也止了眼泪劝起她来,无奈之下她只好收下,让文月仔细收好,不要跟其他的东西混淆了。
接下来便是林玉柔,只见她颇为羞愧地递过来一个小盒子,呐呐的道:“这是……是我和你二哥的一点心意!”
“我最喜欢紫色了!谢谢二嫂!”盒子里头装着一对丁香色宝石的耳坠子,穆倾心知道她是觉得这礼太轻了所以难为情,为了助长她的自信,便装作很惊喜的样子,抓着耳坠子就要戴,却被一帮子人大惊小怪地拦下了,说什么她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戴首饰,而且要戴事先准备好了,已经开过光,供奉过的首饰。
翻着白眼朝母亲和嫂子们做鬼脸,林玉柔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一扫阴霾,和众人一起笑起来。
再然后是萧紫兰,不以为然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盒子,重得要命,穆倾心打开一看,差点没气歪脖子,里面竟然装着标准的婚嫁九件套,什么金斗金鞋金镜金剪金算盘一应俱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陪嫁礼单上这些都有。
穆倾心瞪着萧紫兰,恶狠狠地问道:“说!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穆崇武的主意?”
萧紫兰见她发火,不解的看了看周遭的人,不明所以地道:“这是我娘帮我挑的,说是体面又不失礼!”
林玉柔听到这话却显然多心了,秀眉微蹙,脸色也沉了下来。
穆倾心暗叫不好,伸手将九件套推得老远,想都没想便道:“我不要!”
萧紫兰一听也不高兴了,嘟着嘴问:“为什么大嫂和二嫂给的你都要,偏我给的你不要?”
“你还好意思问我?”穆倾心挑眉反问,语气咄咄逼人:“我第一次成亲,你好意思拿这些东西来敷衍我么?大嫂二嫂给的都是用了心的,你倒好,还跑去找你娘……你到底是不是穆家的媳妇儿?搞得我们家跟谁欺负了你一样,生怕别人知道你还没断奶么?”向来她对萧紫兰说话最是无所顾忌,因为知道她不会往心里去,林玉柔就正好相反了,她这般埋怨萧紫兰,其实也就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以免日后她们妯娌之间心存芥蒂。
众人听她说什么第一次成亲,脸上神色都五彩斑斓起来,萧紫兰却是被她数落得快哭了,一副委屈地表情,抽抽搭搭地道:“谁说我没断奶?谁说我没用心的?我也给你谋了支白玉簪子,但是我娘说太小家子气了拿不出手……我以后再也不听她的了还不行么?”说着从袖子里真就拿了根白玉簪子出来,递给穆倾心:“喏,你看?”
穆倾心接过来一看,触手生温,晶莹剔透,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看来萧紫兰的审美观也不错,这簪子正对她的胃口。
“这簪子留下!”将簪子交给文月,又看了看那九件套,穆倾心一脸嫌弃地道:“那个,拿走!”
萧紫兰这才释怀了些,但仍是有些不甘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听我娘的了,尽出馊主意!”
穆倾心朝母亲飞了个媚眼,意思是,你看,我又帮你把媳妇往家里拉拢了一把!
叶清涵摇头苦笑,将手上的翡翠镯子褪了下来放到她的手心:“娘知道你从来不戴玉镯,但这镯子是你奶奶在你出生的时候给娘的,说是等你出嫁了再传给你!本就是上好的翡翠,娘戴了十多年已然养活了,你仔细收着,日后自有用处!”
穆倾心是知道养玉养翡翠能让玉的水头更好的,但是对于母亲所暗示的活玉能保佑人这一说法,她始终有所保留,但是……既然是奶奶早年指明传给她的,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要拒绝得了才行啊?
无奈之下将玉镯收了,耳旁传来一群人长舒一口气的声音,是男人?
穆倾心眼一瞟,赶在母亲和嫂子开口之前,冲着门外的人懒洋洋地喊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进来吧!别在外头偷听了!”
话音刚落,首席喜娘连忙上前劝道:“可使不得啊,皇后娘娘!男子是不得踏进喜房半步的!”
冷眼一扫,那喜娘即刻噤声,穆倾心泰然自若地唤了一声:“月?”
文月立即领命,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含着笑恭敬地道:“各位爷,进来吧!”
少顷,以穆崇礼为首,穆倾心的几个兄长便都一脸羞愧地进到了里间。
几个大男人,都面红耳赤,扭扭捏捏的,不一会儿便招来众女一阵大笑。
“怎么着?来看我的?”穆倾心明知故问,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相当有爱,只是……还少了一个人:“爹呢?”
“爹说让娘她们陪你说会儿话便好,他不方便过来,也让我们不要过来的,但是……”
穆崇善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穆倾心想了想,补充道:“但是……你们舍不得我?”
“嗯!”穆崇善重重地点了下头,不再说话。
场面又变得悲伤起来,叶清涵的眼泪又放了闸。
“这倒也怪了!”穆崇仁忽然一声怪叫打破了沉默,盯着穆倾心奇道:“别人家的女儿出阁都哭得泪人一样,你怎么一滴眼泪没有?娘都哭成这样儿了你都无动于衷,我说小妹,你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啊?”
穆倾心杏眼圆睁地怒瞪着他,还没有开口,萧紫兰便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我成亲的时候也没有哭!”顿了顿,她又理所当然地道:“我喜欢我相公,早就盼着嫁给他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好哭的?”
“兰儿……”穆崇武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煞是好看,伸手碰了碰妻子的胳膊,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胆的话,平素里教育他的那些句子,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大胆的表白,纵使在场大部分都是已经结婚生子了的,都不免有些脸红。
穆倾心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萧紫兰,知道她奇葩,却没想到她如此奇葩!生怕别人忘记了,当初是她追的穆崇武似的,真是把女人的脸都丢光了!
穆崇仁也很有些无语,和穆崇善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汗颜地摇了摇头。
看着挤了满屋子的人,穆倾心顿觉头疼不已,摆着手就开始赶人:“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回去洗洗睡吧,明天费神的事多着呢!”确实如此,因为她不肯结婚会惹来很多麻烦。
穆崇孝一脸惊讶地看了看几位兄长,不解的道:“可是……我们想跟你说说话!”
怕他们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告诉他们婚礼不会圆满,穆倾心不耐烦起来:“有什么话留着上坟再说吧……”
“心儿!”穆崇礼高声打断她的话,一脸严肃地喝道:“大喜的日子,混说些什么?”
穆倾心翻着白眼朝他做个鬼脸,众人顿时慌作一团,叶清涵紧张兮兮地拉着她的手,嘴里振振有词:“呸呸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诸天神佛,有怪莫怪……”
一众喜娘有烧香的,念经的,洒杨枝甘露的,说来说去都是让上天不要怪罪她。
“娘……”穆倾心觉得自己真是败给他们了,拖长了尾音无奈地道:“拜托你们别这么迷信了,一句话而已,不会死人的……”
听她又是口无遮拦的,穆崇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劝道:“虽说是迷信,但大喜的日子也该博个好意头,你这般口不择言,岂不是让身边的人担心慌神?小妹,你听话,措辞注意这些!”
穆倾心被他捂着嘴巴不能说话,只好拼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穆崇文这才把手拿开,穆倾心深吸一口气才说:“为了避免我说多错多,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想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行了吧?”
她真的是已经忍道极点了,要不是心疼他们现在都有种生离死别的念头,她早发飙了!
等明天一过,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她也就可以解脱了!
见她态度决绝,穆崇武虽然不舍,但还是出声道:“娘,我们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小妹也该歇下了,倘若睡不好,明日有那么多仪式祭典恐怕支持不住!”
叶清涵想了想,觉得三儿子说得有道理,便站起身来一锤定音:“那我们就走了,心儿你早点休息,明日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穆倾心脸上赔笑,心里却在想着,要不是你们在这拖着,我早睡了!
送走了家人,那些个喜娘居然又,说要把婚礼流程和礼仪复习一遍?
穆倾心立刻便崩溃了,抄起挂在墙上做装饰的宝剑往地上一扔,挑着一边眉毛冷冷地注视着她们,不消三秒,所有的人都一哄而散,那些所谓的礼仪和规矩,在她们身上没有得到半点体现。
“哼!”穆倾心看着瞬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朝文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顿觉心情大好。
可还没消停一会儿,便又有敲门声很突兀地传进了主仆二人眼里。
大概能猜到来人是谁,穆倾心沉吟了片刻,冲着房门道:“我不管你是谁,我现在不想见人不想说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门外静默了一分来钟,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咳嗽声,穆正略显尴尬的嗓音透过门窗传了进来:“咳咳!心儿,是为父,快开门!”
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穆倾心立马便向战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起来,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文月过去开门,自己则坐在桌边开始长吁短叹。
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穆倾心有些烦躁地道:“我说,你刚才干嘛不跟大队一起过来呀?玩儿什么个性?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是真的又困又累又闹心,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接下来肯定也会有好长一段日子会闹腾得睡不着觉,怎么就没一个人理解她呢?
穆正一进门便被她责怪,身形一顿,万分歉意地道:“是爹不好,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新娘子!爹说几句话就走,你别皱着一张脸,新娘要笑着才好看!”
听他这样顺着自己哄着自己,穆倾心一时有些不习惯,当下便愣了愣。
穆正走到女儿身边坐下,仔细端详了片刻,笑意盈盈地道:“爹怎么一直没注意!你长大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是个大姑娘了!”
穆倾心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和平日大不相同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喉头酸疼得厉害,一个爹字都喊不出来。
“这是怎么了?”穆正一见她的眼泪,立刻便慌了,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嘴里轻声哄着:“是爹不对,爹不该来惹你难受!乖,快别哭了,眼睛哭肿了明天就不漂亮了!”
可穆倾心却是哭得更凶了,文月见了这般场景,转过身去擦了擦眼睛的泪水,掀了帘子去了内屋给这父女俩沏茶。
“快别哭了,别哭了!”穆正劝着劝着,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红,鼻子一酸,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唯一的女儿,就算平时再怎么惹他生气,父女天性也还摆在那里。虽说穆正总是对这个女儿吹胡子瞪眼的,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几个孩子中,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女儿。
穆倾心流了一会儿眼泪,觉得颇没有面子,便吸了吸鼻子没有再哭,穆正皱成一团的眉毛这才舒展了些,奇道:“这是怎么了,刚才你娘那么多人都没让你哭,我就几句话你怎么就哭了!”
穆倾心瘪了瘪嘴,自己心里也觉得委屈,怎么就哭了呢?丢人!
“唉!”穆正笑着叹了口气,伸手将穆倾心脸上的泪痕擦干,又看了两眼,老怀安慰地道:“爹怎么没发现,你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穆倾心被他夸得脸红,转过头去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没发现的事儿多着呢!”
穆正呵呵一笑,将女儿的小手放在自己手心,感慨道:“你明日便要成亲了!从此再没有父兄为你遮风挡雨,也没有人任你任性胡闹,爹每每思及此,就一万个不放心……”
第一次,穆倾心没有顶嘴,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好在皇上是个正人君子,又对你包容有加,爹娘也可以稍稍安心!从今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遇到事情,再不能没头没脑地乱撞,凡是要顾虑周全,,能忍则忍,婆家不比娘家。尤其,你的婆家还是皇族!”
从未听到过他如此苦口婆心的教导,从来不知道刚正不阿的左相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穆倾心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扑到父亲怀里高喊着:“不管我成不成亲,我都是穆家的人!”
穆正微笑地拍着女儿的头,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良久,他扶着女儿的肩膀坐定,握着她的手,语气开始变得严肃:“心儿,爹问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恨爹?”
“没有!”穆倾心老老实实地摇着头,沉吟道:“我故意气你,是因为除了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而且你平时太严肃了,我总是想着,家里应该多一点欢声笑语,总是板着脸怎么好?”
“是!你说得对,爹以后一定改!”穆正大喜过望,多年来存在于心中的郁结总算是解开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忐忑:“那,此次选后一事,你可有怨爹不帮你,怨爹强迫你?”
想不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穆倾心想了想,认真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整个穆家着想,心里虽有不甘,但从没怪过家里任何人!”
穆正这回,总算是卸下了心口的大石,但是很快,他便又异常严肃地问道:“然而心儿,你可知道?爹并未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不仅仅是为穆家着想?!”
“什么意思?”穆倾心看着他一脸局促的样子,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穆正郑重其事地道:“爹没有反对这门亲事,是因为爹也相信,你会是龙瑞国的守护者!”
“什么?”穆倾心不可思议地长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从穆正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脚,心寒不已……
难怪她会有不好的预感,父亲也相信守护者的说法的话,那明天的退婚,她岂不是孤军奋战?
像是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穆正眼神一黯,长叹着一本正经地道:“为父知道你不信命理之说,但有些事,真的不容你去冒险!皇上虽行事冷酷无情,但所做之决定从未有过偏差!原本,仅凭那国师的一面之词,爹也心存疑虑!但是看你在皇宫住了那么久,皇上不仅对你以礼相待,还时时处处以你为先,更有甚者,因为你的出现,皇上就连性子都平和了些……倘若将皇上比作一把利剑,那你无疑是这世上唯一的剑鞘!你既聪明又善良,假以时日,你定能影响到皇上,令他成为一代仁君,圣君!为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你的委屈,却能换来千千万万龙瑞国子民的喜乐安康!虽说束缚了你不羁的天性,但是为了天下百姓,就只能委屈你了!爹身为一朝宰相,在小亲大义之间只能做此选择,你若要怪,便怪吧……”
说完,穆正一脸怆然地看着呆愣的女儿,心痛如绞。
文月早已端了茶来,一直垂首站在边儿不敢打扰,这会儿听完穆正的话,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穆倾心……
“我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这时间在穆正和文月看来极长),穆倾心站起身来朝床边儿走去,迷茫的嗓音显得有些模糊:“爹,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会很忙的!月,帮我送爹!”
“是!”文月领命,默默地送了欲言又止的穆正到门口,再回来时,穆倾心已经睡下了,她唤了两声,没反应。
站在床边视察了良久,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均匀的呼吸让人误以为她已经睡熟了,文月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开口说话,终是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今晚歇在暖阁,有事你便唤我!”
穆倾心面对着床里侧,听着文月的一举一动,始终没有出声。
等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她缓缓张开眼睛,平躺着看着绣有鸾凤和鸣的帷帐,想着父亲说的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惶恐……
第一次与父亲倾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知道,他的话,会不会让自己在天亮以后,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