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着父亲的话和轩辕陌风的脸，一夜无眠。
天快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困意，正待阖眼，却被那群该死的女人连拉带拽地从床上拖了起来。
睡意全无，穆倾心怒气冲天地坐直了身子，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众人，怒不可遏的样子让人害怕，眼神中散发的戾气也教人齿寒。
原本闹哄哄的房间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垂手而立，低垂着眼脸，却又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她的脸色或者是与身边的人交换眼神。
始终没人敢上前说话。
“什么时辰了？”文月打着哈欠，掀了暖阁的帘子往外走。
众人立刻像得了特赦一般，有人上前禀道：“回姑娘的话，已经卯时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文月现在的地位，即便是放眼皇宫，也只在十一一人之下——当然，主子级别的人除外。所以穆倾心一生气，众人理所当然地便指着她灭火，而且她们心里也都明白，在场除开即将成为皇后的穆倾心，便是她最有权力。
“嗯！”文月随便点了下头，仍是有些没睡醒地揉了揉眼睛，同时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准备一下浴水！服侍娘娘洗漱！让厨房熬一些莲子羹，再准备一些点心和两碗提神汤！”
“是！”众人齐声领命，立刻便有人端了脸盆和盂子上前服侍穆倾心洗漱，跑厨房的跑厨房，跑浴室的跑浴室，好不壮观。
穆倾心有气无处撒，只好冷着一张脸任由她们摆布，直到文月洗漱之后上前服侍，她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向来文月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前一日的晚饭用的少，早上一定会饿，特意一起来就让厨房上点心，可是一夜没睡觉哪里来的胃口？穆倾心便只勉强喝了半碗莲子羹，提神汤她和文月一人一碗，但是好像没什么作用。
突然好怀念她最爱的拿铁！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母亲和嫂嫂们已经等在外面了，又是殷勤叮咛了半天，娘亲和大嫂亲自在一旁梳头，文月在一边打着下手，二嫂和三嫂在一旁出谋划策，场面好不温暖。
因为还要戴凤冠，所以没有梳太繁琐的髻，简单的将头发打理了一番，正准备穿上嫁衣，门外传来婆子的惊呼声：“哎呦我的少爷们喏，这喜房您是真的不能进去……”
是穆天齐的乳娘。
门外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女人的叫声和小孩儿的哭声混在一起，令人烦躁不已。
不等穆倾心开口问，便有门前值守的丫头仓惶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四位小少爷在外头……”说着，言语闪烁着看了眼穆家的三个妯娌：“说是……非要进来找姑姑和奶奶……”眉宇间和言语里，竟是有几分穆家媳妇教子无方的意思，屋里伺候的嬷嬷宫女，眼中也都有丝藐视一闪而过。
穆倾心本就不痛快，见这些人竟敢当面轻视自己的家人，更是火大，沉声喝道：“让他们进来便是，吵吵嚷嚷地做什么？非要惹他们哭了才算？”
“使不得！“妯娌几人本就被那丫鬟看得惭愧不已，一听她这么说，更是自责，程婉君羞愧地看了眼自己的婆婆，内疚地对穆倾心说道：“还是我出去看看，教他们到别处去玩吧！”
穆倾心没有回答她，反而是吩咐文月：“月，去把几位少爷请进来！”
所有人均是一脸的诧异，新婚前夜也就算了，大婚之日居然让男童进喜房，实在是不和规矩。
便又那不怕死的想上前劝她，被一旁的人悄然拦下。文月出去不多时，怀里抱着穆崇武的儿子进来了，穆崇礼和穆崇文的儿子跟在后头。
穆正虽有六子，但并未分家，所以穆崇礼几人的儿子并未以堂兄弟相称，而是直接按照亲兄弟的样子来排序的。
穆崇礼的大儿子穆天齐，六岁不到，二儿子穆天宏，四岁多一点，只比穆崇文的儿子穆天辰大两个月。
穆崇武和萧紫兰的儿子穆天磊最小，才两岁多，刚把话说顺溜，喜欢到处乱跑，还时不时跌上一跤。都说三岁的孩子狗都嫌，穆天磊继承了父亲的尚武和母亲的搞怪，有的时候几个哥哥都要受他欺负。其调皮程度，已然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整个穆家，制得住他的便只有穆倾心一人。
此刻小家伙正瘪着嘴，一副随时准备大哭一场的架势。
穆天齐几个一见到穆倾心便飞奔了过来，穆天磊见了，便也不甘人后，挣扎着要从文月身上下来，等他四个一围上来，穆倾心的心情瞬间好了，摸摸这个的头，亲亲那个的脸，把穆天磊抱在怀里任他将自己齐整的衣服蹭得到处都是褶皱……
“这才什么时辰便让齐哥儿和宏哥儿起来了？”程婉君眉心一拢，眼睛直瞪着儿子的乳娘，长房媳妇的气势瞬间展露无遗。
旁边虽然也站着穆天辰和穆天磊的乳娘，但毕竟隔着房头，她不便教训，而且她们两个人都是穆家的老人了，便是她不点名，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
几位乳娘瞬间低着头，脸上既是害怕，又是委屈。
“娘亲，您别责怪乳母！是孩儿昨日听人说……姑姑今日巳时便要出嫁，以后恐再难回来一趟……孩儿怕再也见不到姑姑了，所以才特意早起，叫醒几个弟弟一道来的……”穆天齐说着，认错般默默地低下了头。他年纪虽小，但被穆崇礼教育得通书达礼的，又有个大家闺秀的母亲在旁点拨，所以从来都是规行矩步，彬彬有礼的。为这，穆倾心一直都很有些心疼他。觉得自己的大哥大嫂把这孩子管得太严了，只因为他是穆家的长子嫡孙，一出世便背着这样的包袱，成长过程一点童年乐趣都没有，所以只要一逮到机会，她便会领着他大玩特玩，然后跟他约定不告诉其他人，当然，该教育得时候也会教育……也就是因为这样，穆天齐待她也有些依赖，虽然有家中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仍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程婉君听了儿子说的，又是心疼又是火大，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脸，不动声色地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香微：“去查查是谁在外头散布这些谣言？”
向来大户人家最忌讳下人在背地里议论主子，程婉君身为长媳，成亲之后便一直跟着叶清涵学着料理府中庶务，早就能独当一面。眼里自然容不下沙子，尤其还是这样的紧要关头，小姑出嫁，嫁的还是一国之君。眼下这么多双外人的眼睛看着，她决不容许再有人看穆家的笑话！
之所以没有直接问自己的儿子，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回答。
知子莫若母，这个儿子打从会说话开始，她便教她读圣贤书执君子行，他那样聪明，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连累到别人，又怎么会坦诚相告？
叶清涵只顾和女儿一起逗弄着几个孙子，对大儿媳的举动置若罔闻。程婉君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她所会的一切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她早已青出于蓝，而自己，也早就习惯把事情放手交给她来做了！
“傻孩子！”穆倾心宠溺地笑着，将穆天齐拉到自己身前，捧着他的脸，郑重地承诺道：“姑姑向你保证，日后不管姑姑身处何方，只要你想见姑姑，姑姑会立刻赶回来！”
“真的吗？”穆天齐长大了嘴巴，眼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穆倾心莞尔一笑：“当然是真的，姑姑何曾骗过你？”
“嗯嗯！”穆天齐忙不迭地点头，几个小家伙一时间全都争前恐后地嚷嚷着要她一模一样的允诺。
“小妹……”程婉君一脸心疼地看着穆倾心：“你何必如此认真？”
穆倾心笑笑，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反问：“要是连随时回家都做不到，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程婉君抿唇不语，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噤声，生怕一不小心触到了她的逆鳞。谁不知道**妃嫔出宫不易，有的一辈子可能都不能出来一趟，可她都说了这么狠的话，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穆倾心弯了弯嘴角，便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和几个孩子嬉闹起来。
眼看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她仍是谈笑自若的样子，一旁伺候的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以眼神向文月求助。
文月想了会，蹲下身子一手抱着穆天宏，一手抱着穆天辰，一脸宠爱地笑着问道：“几位少爷还没用早膳吧？”待他们点头，又抬头问穆倾心：“娘娘，奴婢送几位少爷去用早膳？”
穆倾心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交代了几句要乖乖听话什么的，便让文月等人领着他们下去了，众人这才赶慌赶忙地帮她穿起了嫁衣，生怕错过了吉时。
大热天的让她穿九重嫁衣，虽说是特殊制作的触手生凉，但是也闷得慌，衣服还没穿完，穆倾心就有些不耐烦了，头疼得厉害。
众人一顿好劝歹哄，这才勉为其难穿上了衣服，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戴凤冠，说是怕把脖子压断。
叶清涵等人又是一通上告神灵，乞求原谅的话，合计了一番便让她先行化妆，最后再戴凤冠。
穆倾心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以为凤冠已经是最后一步了，怎么还有化妆？这些人都什么脑子，一开始居然打算让她顶着一块金子化妆的么？
真是对她们无语，到底是怎么蠢到这个地步的？
穆倾心强忍着不悦，被林玉柔在脸上描黑画红了好半天，要不是顾忌着自己这二嫂脸皮子薄，心又细，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她就发飙了！
等所有事情都忙活妥当，不过才正辰时，也就是说，离花轿启程的吉时还有一个小时……
穆倾心黑着一张俏脸怒瞪着一干人等，特么的，那么早叫她起来，有病啊？
奈何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对视，目光还未触及，便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本身气场就很强，再按照皇后的架势打扮一番，气势更是逼人，令人无法直视。
一时间，就连叶清涵都有些有些生怯，看着她的目光满是疑惑，好像不相信她便是自己女儿一般。
唯一视她如常的便只有文月一人，见她仍是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一群人收拾，又亲自将莲子花生等吉祥食物摆上桌子，穆倾心不禁在心里感叹，到底是跟在她身边见过大场面的，就是不一样啊……
一切准备就绪，伺候的人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叶清涵几个又嘤嘤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地叮咛着，要改掉坏脾气，好好跟轩辕陌风相处云云……
穆倾心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见她们哭着哭着自己也伤心起来，眼泪还未及落下，文月一句‘莫要哭化了妆’，彻底将众人从离别的伤感中解救回来……哭笑不得地瞪她一眼，又嘱她好好送走母亲和嫂子们之后，穆倾心一个人坐在装点得异常喜庆肃穆的新房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从起床到现在，她只有现在才有空静下心来来想退婚的事……
骑虎难下！
这四个字，便是她目前境况的真实写照，轩辕陌风是否早就想要了这一点，才回提出那样荒谬的要求？
待上花轿之前一刻再做决定……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她决定的余地么？
怎么办？
怎么办！！！
穆倾心像天底下所有即将上花轿的新娘一样端坐在床上，心思也如她们一般忐忑，只是她和她们忐忑地原因不一样……
十指不断反复地在床沿上敲打着，穆倾心两世为人，从未这般紧张过，纤巧的鼻子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文月进来见了，吓了一跳，忙问她是怎么了，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时，又发现她正在轻轻发抖！
“小姐！？”文月不由惊呼，抬腿便往外走：“我这就去请太医！”
“月！”穆倾心忙拉住她，深呼吸之后才笑道：“我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待一会儿吧！”
文月深深凝视着她脸上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就在外面，你一叫我就能听见！”
穆倾心点头，文月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转而一脸迷茫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该怎么办？不上花轿，行得通么？
肯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父亲昨夜已经表明心迹，他便是再疼爱自己，在这种大义上却绝对不会妥协……
轩辕陌风……轩辕陌风……
穆倾心低头默念着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渴望见到他，她很希望此刻能得到他的保障，一个他对她放手的允诺……
但是，有这个可能么？
良久，就在她渐渐感到绝望地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稳健，踏实，沉重，是轩辕陌风？
蓦地抬起头来，轩辕陌风一身的大红喜服刺痛了她的眼睛。
眼中的惊喜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绝望和疯狂的怒意。
骗子！
说什么让她做选择，根本一早就想好了要将她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小人！
“先别发火！”
轩辕陌风先她一步开口，将她所有的愤怒暂时压下，他就那样负手伫立在她前方，脸上的神色淡漠如常，他对上她盛怒的眸子，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划了一道口子，淌着血，疼着，痛着……
她一直一直看着他，不发一言。
他咬碎银牙，忍痛启齿：“还是那句话，哪怕是在上轿的前一刻，你都可以反悔！”
她下意识地一怔，眼中净是迷茫的神色，夹杂着欣喜，看得他心里发苦。
他继续自言自语，只是这一回，语气里带了丝悲哀：“但是，丫头，我想让你知道，我执意要娶你的理由！”
理由？他不是说过理由？
她皱着眉，沉思，不语。
她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她允准。
终于，她带了点点迷茫的嗓音淡淡想起：“你说！”
他叹息着，娓娓道来：“最初我也与你一样，不信命，但是命理之事，探究的多了，便由不得人不信！不仅会相信，到最后，还不得不对命运心生敬畏……
我承认，当初让你进密室看书，大半是源于私心，想让你信命敬命！而且，我的目的似乎是达到了……
我六岁随师父上山学艺，起初对天命很不以为然，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桩一件的事实让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命运没有轮回没有道，我所学之法术又是怎么回事？因为心生惶恐，所以到后来，我便尽量少学法术，转而着重于武功的修炼——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身为一派掌门，在术法上的造诣上却远不及我师叔的原因！
我以为，只要我尽量远离，便可以掌握命运而不被命运所掌握！
师父知道我有这般念头之后，便带我下山游历，他总能在掐指间便算出他人的过去和未来，我开始以为是他在暗中操控，可是当他要求我为人卜算前程的时候，我被自己吓到了！不过是看一眼面相，算一遍生辰，那些人的一切便都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就好像原本就存在一样！
但我仍是疑心，直到师父的死，才让我彻底明白命运的可怕！
师父临去前两个月，他告诉我和师叔，他即将在某一天的某个时辰化羽！我和师叔自然是不信，因着修炼的原因，师父的容颜一直保持的很年轻，我从未见他有过头疼脑热，更不要提生病！再加上有师叔的丹药调理，他不可能无疾而终！师叔给他把过脉也说，我师父便是凡人一个，以他的体质也最少还能活三十年！
可师父还是一语成谶，到了他说的时候，交代了几句便含笑而去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后悔在他生前没有好好孝敬他，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师父死了，也证实了他能看清自己的命运，更加证实了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至少，改变之后会产生可怕的后果——否则，他为何不用？！
师父临终前告诉我，我和世间的某个女子有着夙世姻缘，并且，那人会是我全部子民的守护者！
我对师父的话毫不怀疑，所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如果说非要给我娶你找理由的话，那便是为了龙瑞国的黎民百姓，为了这天下苍生——朕，不敢冒险！”
一直听他讲述着，直到他终于停下，她这才抬眼看了看他，却执拗的不置一词。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父亲的话语，他是那样希望自己能影响到轩辕陌风，使他从冷血帝王变成一代仁君。她真的可以做到么？
命运，又什么？
他苦笑着，诚恳地允诺道：“我希望你能与我成亲，用你的天资来帮我守护万民！我以师父的在天之灵起誓，成亲之后只与你作挂名夫妻，最多三年便还你自由，在此期间绝不染指其他女子，亦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与尊重……可好？”
带了恳求味道的可好二字，听得穆倾心心头一颤，他是那样的高傲，此刻却又是那样的无助。
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和他执意要守护的东西，竟然与父亲不谋而合，她到底，该不该妥协？
半晌，她低声问她：“你算得出我的命运，告诉我，我的将来会如何？”
“你是天命无法判定之人，因为你的命星就连师叔都看不到——像你这样的，千万个人中找不出一个来，日后成就，必定无可限量！”轩辕陌风认真地道，看上去异常诚恳。
“那碧空呢？”
“师父曾经说过，碧空的命星为玄霄所蔽，或为天命，或为人为，他老人家亦看不清他的一切，只因他孤苦无依，心生怜悯才会带回山中养育！”似是怕她不信，轩辕陌风继而解释道：“我亦看不到道行比我高的人，以及命运与我密切相关的人，就连我自己的，都看不到！还有一些至真至纯，至刚至阳的人也看不透，因为这样的人，善恶成败皆在一念之间，变数太多，难辨莫测！要知道，术法和玄功皆不是万能的，便是神仙，也有看不到，算不出的东西！”
穆倾心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少顷，凝眉问道：“那我爹，我娘他们呢？”
轩辕陌风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然皱眉道：“当初师父走后，我亦曾算过不少人的前程，只是，命会越算越薄，倘若道破天机后果更严重，所有的反噬都会应验在被算者身上，你若真想知道，我很快就能告诉你！”
穆倾心毫不犹豫的脱口道：“不用了！”生怕迟了会害了自己的家人。
轩辕陌风静默了片刻，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掌心向上，低沉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么，你可愿与我携手？！”
穆倾心看着那只骨指分明的干净的大手，犹豫了许久，终是将自己沁满汗珠的手覆了上去：“你为了天下苍生娶我，我便为这天下苍生嫁你！答应我的事，我信你能做到！”
这一瞬间，轩辕陌风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感觉到她放在自己手心的是一只实实在在有温度的手，他一直紧绷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下来，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当然！朕替龙瑞国的百姓，多谢皇后！”
“你不必谢我！”穆倾心笑得有些勉强：“虽然不尽然全信，但是我也担心，擅自改变你口中所说的，我与生俱来的命运，会给我和我的家人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所以，我便勉为其难地伟大一回！”
轩辕陌风也不知道有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便胡乱点了下头，低头看着两只交握的手，内心激动万分，想用力握住又怕弄疼她，便只能极力控制着，以至于握她的那只手都有些发抖！
门外有太监高唱着：“吉时已到！”
轩辕陌风往门外看了一眼，便伸手将穆倾心半透明的红色薄纱盖头放下，仔细整了整两人的衣冠，又审视了一番，这才拖着她的左手走向门口。
何曾看过他如此在意小节又如此细心？
而且，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牵手吧？
穆倾心只觉得自己盖头下的脸比身上的大红曳喜服还要红，被他紧握的左手不时传来一阵奇妙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让人害怕不已。
想抽回自己的手，只微微动了动，他却抓得更紧了，还透过盖头，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穆倾心觉得自己既委屈又心虚，索性不再想牵手的事，到了门口，文月上前扶住了她，并提醒她小心门槛，穆倾心这才定下心来，在脑海里将喜娘们教的，她原以为不会用上的婚礼流程，礼仪等东西过了一遍，准备迎接这一整天高负荷的体力活动。
踏出倾心苑的那一刻，穆倾心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耳旁传来轩辕陌风关切的嗓音：“紧张么？”
刚要作答，文月隔着她，怪异地瞅了他一眼：“皇上，娘娘暂时不能说话！”
轩辕陌风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跟在他身后的十一却微微抿嘴一笑。
穆倾心头一次发现自己这异能的好处，便也跟着笑了，轩辕陌风却像是能感应到一般，又瞪了她一眼……
先前从来不曾在意，穆倾心到现在才发现，从倾心苑到相府的这一路地上都铺着红毯！
真是奢侈！浪费！但是……好像也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呢！
待得到了穆家正大门，脚刚在台阶上站稳，便响起了漫天山呼：“恭祝皇上、娘娘大婚之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穆倾心吓了一跳，隔了盖头仔细看过去，竟是满朝文武跪在门前，把原本尚算宽敞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除了穆正穆崇礼在官员之列外，穆家所有人都跪在两人身后，就连十一都跪了，文月便一脸惊慌地也跪了！里里外外跪了一地！
这是什么情况？
皇帝亲自来迎亲已然是空前，百官跪迎亦必然绝后！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看重自己！穆倾心转头，万分惊讶地望向轩辕陌风……他眉宇间已然没有了先前的不安与满足，恢复了他帝王冷傲的本色，沉声道：“平身！”
众人依言起身，官员们自觉自发地分出一条道来，隐隐约约看到一顶奇大无比的轿子，由N多人缓缓抬了过来。
这就是传说中皇后大婚的时候所用的十六人轿子？穆倾心无暇顾及。
她看不清前面的父亲和长兄，亦看不到身后的母亲和家人，无端地感到恐惧……
“皇上！可不可以……让我拜别父母？！”
一字一字，在场所有人皆清晰可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轩辕陌风，他似乎也有些惊讶，但仅是瞬间，他思索了片刻，应允道：“自然！”
很快十一便将穆正从官员的行列中请了出来，穆家人都退至大门两侧，就连轩辕陌风也去到了轿子旁边，台阶上便只剩了穆正和叶清涵二人，文月将穆倾心扶至台阶下正对着穆正二人的地方站定后，也退下了。
唱礼太监高声喊道：“皇后娘娘，拜别父母……”
穆倾心应声跪下，朝二老行了个标准的跪拜礼，少顷，她直起身子准备再拜两拜，却被父亲冲台阶上飞奔下来制止了：“一拜即可！一拜即可！”说话间却是老泪纵横，穆倾心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感受他不舍以及欣慰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伟岸如山，刚毅如铁的父亲，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母亲也跑上前来泪流满面地扶她，激动地泣不成声，文月见状，便也跑了上来扶她起身。
这场景似乎是旁人没有想到的，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轩辕陌风清咳一声后，这样的场面终于得到了改善，穆倾心甚至能够听到萧紫兰的抽搭声。
唱礼太监又一声高呼，催促着她该上轿了，穆倾心在文月的搀扶下转身，低低地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叮咛道：“爹，娘保重身体！养育深恩，女儿铭记在心！”
话音刚落，叶清涵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哭出声来，穆正搂着妻子的肩膀，暗自使力拦着，唯恐她会扑上前去拦下女儿。
‘见了’这场景，穆倾心脚下便如同灌了铅一般，越来越重，越走越慢，就在她准备转身之际，文月凝重的声音倏然想起：“娘娘！皇上如此眷顾，娘娘切莫辜负！”
穆倾心闻言，顿时浑身一震，有如醍醐灌顶。
果然，还是月最了解他……
咬牙理了理思绪，她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管身后的苍凉，扬了扬骄傲的脖子，她以皇后的姿态缓缓行走，在百官的注目礼下，昂首走向了专属于她的花轿，和花轿下等着她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