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晏醒来的时候,正见两人低着头说话,神色俱是认真柔和,他难得地没开口打断,静默地看了会儿才打起马车的前帘,问赶车的秦肃到哪儿了。
“到堇州边界了,爷,前面山坡下有个湖泊,我们在那儿休息用午膳吧!”
上官晏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将帘子放下了。
见上官晏醒来,真淳与绿蕊两人皆闭了口不再说话,安静地低着手做着手上的活计,马车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下了山坡,在湖泊旁边的一块草地上停了下来。
湖泊靠近官道一带没有长芦苇,而是直接与草地相连,草地上的痕迹看得出先前下了好几场大雨,湖水此时才恢复清澈,能隐隐看到水底在草地上采食的鱼儿。
马车上只带了干粮,护卫在湖边叉了几尾鱼上来烤熟了,因是长的野生鱼,腥味并不厚重,反倒鲜香美味易克化,几人将就着吃了一些便又开始上路。
第三日也出现过一批黑衣人,却是与前不同,这批黑衣人明显武艺更高强,上官晏手臂受了点小伤,因刺杀是发生在荒外,又有江南灾情加重的快报,所以解决了黑衣人后便又继续赶路。
六月末的一个早晨马车临近夷陵,江南一带的中心城府,这几日来已有好几匹马劳累而死,为了不耽误行程,不得不去附近的县城换马。途中不断遇到从前方县城出来的流民,这两日来,常能见到被水淹没的村镇和四处流川的难民,这样的情景已是数见不鲜。
马车还未入县城,远远便见县城如一座死城一般,洪水泛滥,房屋被淹,水面浮着牲口和人的尸体,臭气熏天,不少百姓乘着木伐竹排往郊外逃生。
秦肃上前道:“爷,前面的县城全部被水淹了,没法进去了。”
上官晏下了马车,秦肃忙上前帮他打伞,他抓住旁边一个带着斗笠衣裳褴褛的老人,问道:“你们去哪里?官府没人管吗?”
那名老者眼泪纵横,抚了抚手中牵着的孩童,泣不成声道:“谁来管……造孽啊,死了这么多人,我一家七口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子和这个小孙了……”
见两一老一小混在逃生的人群中蹒跚而去,上官晏罩寒霜,紧抿着唇问秦肃,“这是什么地方?”
“是坞县,夷陵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离夷陵城只有十里,”秦肃看了看地图,道:“爷,再走一个时辰便到夷陵城了。”
“走!”上官晏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上了马车。
因马匹不够,一行人便只能顶着大雨在泥泞中慢慢前行,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了夷陵城门口,早有闻迅前来接迎的大小官员和侍卫们,从城门口一直排了几里路远。
却见城里各处景象一片狼藉,鼠狐揭瓦,野狗抢食,百姓逃窜,与先前所见无甚区别。秦殷脸色阴郁愈炽,这一路来的所见已让他心中积满怒意。
他弃了马车步行,秦肃忙将缰绳交给一名护卫也跟着下了马车,撑着油纸伞为他遮挡如豆的大雨。
夷陵知府摸不着他的性情,欲上前阻拦却是不敢,恭着身子小心跟在旁边,边打量这位位高权重的相国的风姿,边小心翼翼地道:“相国大人还是请回马车上吧,雨下得如此大,恐湿了相国大人的鞋!”
上官晏仿若未闻,从城门一直步行到府衙,阴沉着脸一句都没说,不禁让来接迎的地方官员们胆颤心惊。
府衙雕梁画栋,装饰富丽,一到内堂的门口便闻到了里面飘散出来的酒菜香味,一眼望入内,只见堂上金杯玉盏美味佳肴,堂下歌女姬身姿妖娆曼舞盈波。
上官晏在门口停了下来,众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悄悄观察上官晏的神色,不知道这样的布置这位相国大人是否还满意。
上官晏双手负在身后,扫视了眼底下个个低眉垂首的官员,眼里闪过一道寒芒,这沉默的扫视让官员们不禁冒出了冷汗。
“来人,将夷陵知府给本相拖出去斩了!”上官晏一声令下,声色阴沉而不容置喙,连移交刑部的程序都免了。既然他有圣谕在手,他不怕逾矩处刑。
众人皆是一愣,待明白上官晏话里的意思时,皆惶恐地跪了下来,大气也不出,对于上官晏一下马不问清红皂白就问斩地方首官的作为感到心惧,连方才重重跪地的膝盖都不觉得疼痛。
夷陵知府一时吓得六神无主,脸色苍白惊慌腿都软下去了,他推开随侍为他打着的伞,颤微微地磕了三个头,大雨浇在脸上模糊了视线也不敢抬袖去擦一把。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颤声道:“请相国大人恕罪!不知下官犯了何罪,相国大人要将下官问斩?”他自认做得滴水不漏,不知道哪个环节疏漏触怒了这位权相。
上官晏怒极反笑,对于这样不关心民生疾苦大难之时还作淫享乐的人,他还敢问他犯了何罪!
“拖下去,斩立决!”他话一说完,便负手跨入了内堂。袍风拂在旁边跪立的官员脸上,官员们顿感微微刺痛,身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侍卫不敢违令,忙将夷陵知府拖了下去,远远地还传来夷陵知府的求饶告冤声。
上官晏坐于上首,手一挥,让那群身姿曼妙的歌女撤了下去,对下首一干唯唯诺诺的官员冷声道:“你们可知道陈子贤犯了何罪?”
官员相互觑了一眼,皆不敢答话。
上官晏手在桌上大力一拍,桌上的杯碟立时弹跳了一弹,官员们心中骇了一骇,个个低头屏气,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陈子贤。大虞相国的权势连皇帝陛下都忌惮几分,他们不过区区四五品官员,多说多错,他们岂会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
“夷陵城内外,饿殍遍野,鼠蚁猖狂,百姓民不聊生,你们却只知歌舞生平纵淫享乐,中饱私囊,向朝廷慌报灾情,你们可知是何罪?”
上官晏将一份折子掷向一名官员,上面报的是夷陵这一月来的灾情,左不过是水患严重,粮钱不足以赈灾,而他结果看到的却是这么一番景况,斩首陈子贤不过是杀一儆百。身为百姓父母之官,有无能力救灾是一回事,但无心救灾又是另外一回事,与流离失所愁苦缟容的百姓一对比,这些地方官员个个红光满面皮脂肉嫩,再看看奢侈的内堂,一个衙堂,装饰得仿若**一般,他怒得心中一把火愈烧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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