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临近码头,便见码头上熙熙攘攘,一艘艘商船停靠在港口卸货或装载,宽广的河面在金阳的掩映下波光粼粼,船只往来,一片繁荣。
等了一会,见一艘船上下来一荆钗布裙的妇人与一白衣小僮,芬染高兴地遥遥招手道:“先生,这边!这边!”
妇人露出一笑,面目慈蔼,见两主仆站在风口里,衣发飘发,走近时笑道:“丫头怎么来了,这大太阳大风的,仔细晒坏了!”
女子一手亲昵地搂着妇人的胳膊,柔柔笑道:“先生一去便是几月,阆儿想念得紧!”另一手一手抚了抚小僮的发,“一月未见,阿音长高了。”
白衣小僮俏皮一笑:“阿音长没长高阿音不知道,但阿音知道璧阆姐姐长的更美了。”
“你这丫头!”妇人含笑轻敲了下阿音的头,转身将上官璧阆被风扬起的发丝拨到耳后,风雅的眸里溢出宠爱,“日头烈了,回去吧!”
“先生这一趟去京陵见到那个人了吗?”等两人上了轿,轿中的上官璧阆微微侧头含笑问道,手中拿着一把香骨团扇轻轻为妇人扇着。
妇人眼角堆出一丝忧虑,“我猜想的没错,只是我到京陵时他已离开了!前两月,不止夷陵,江南一带都有关于他的传闻,京陵也是谣言四起,此事看来不那么简单!我暗自查询他的踪迹,发现他一路往四西面而去。”
上官璧阆手中的团扇停顿在胸前,蹙眉思索了一下,抬头道:“先生,他会是金国人吗?”
“也有可能!每年的梅雨时节都是一场灾难,无故传出这么多关于无洪患的谣言,让各地官府松于准备,看来是别有用心,如今为应对水灾,国库的粮食怕已掏空,边关的两位大将都齐回京陵为于老候爷做贺,此时想必没那么能赶回边关,这个时期,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该怎么办?”上官璧阆也面露忧色。
妇人轻拍她的手,安抚地一笑,“你不必担心,明日我见一见相爷,让他早早有个准备!相爷来找过你吗?”
上官璧阆想起街上看到的那一幕,眸子黯了黯,轻轻摇头,“相爷有公事要忙!”
妇人见她脸上的失落,想起那名女子的命格,叹息一声:“丫头,放宽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在亿心中的位置是没有人能取代的。”权势的成全之下,总要有人作出牺牲。
上官璧阆一颤,先生这话……莫非芬染猜的是对的,他身边真的有别人了?两颗泪珠悄无声息的滑下雪颜,滴落在她中团扇的流苏扇坠里。
上官晏收到白衣小僮送来的笺札,他展开一看,是楣川先生的亲笔,他坐着深思了会儿,将事情交待一番,便随着白衣小僮乘轿出去了。
得知上官晏离开了驿馆,真淳也悄然离开了铎馆。她想知道十年前夷陵的知府和同知是谁,叔父一家早些年因各种意外,叔父叔母和两个表弟都陆续离世了,那件事就只有当年参与案件的人知道了。这些事情随便在市井一问便很快就清楚,不是多困难。
她来到府衙前那条大道的小胡同里,等了许久,见同知伍承宪出了府衙上了一辆青帷小骄,她便尾随其后。
伍承宪在夷陵任了多年的同知,警觉性极高,没行多锭便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他打起骄帘往后一望,果然见有一名女子跟在轿后,即便是寻常打扮,也难掩其绝丽的姿容,这样的容貌但凡见过一次就难以忘怀。他让轿夫停轿,下轿往回走了过去。
“淳夫人尾随下官至此,想必是有事找下官!”
真淳还以一礼,柔笑道:“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同知大人,不知同知大人肯否给我一点时间?”
伍承宪一时不明她找他的目的,看了她一会后,道:“前面有个茶庄,请夫人去那边坐吧!”
“也好!”真淳含笑点点头,随他去了前面的茶庄。
寻了处僻静临窗的位置坐下,伍承宪道:“夫人找下官是为何事?”
真淳低头斟酌了下言辞,而后抬起头来道:“我是凌九思的女儿,我的叔父是凌邵华。十年前,我叔父事涉一宗命案,我爹也参与其中,我想知道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如今我爹与叔父都不在了,还请同知大人能够相告。”说完后,她便静静含笑地望着他。
伍承宪怔了一下,这宗案件已经过去十年了,若不是接二连三地有人有意掀起来,怕是从此沉案。夷陵前任知府前不久刚离世,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就只有他了。他们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少年如今已成了大虞位高权重的相国了,他早猜到他会报复的那一天,所以他一直暗中留心凌家和前任李知府的动静,当得知凌家和前任李知府的遭遇后,他就猜到了是何原因。他亲临夷陵,他做好了准备,而他却迟迟没有找上自己,他没有觉得侥幸,反而有一颗大石一直惴惴地压在心中,让他寝食难安。
他深长的一口气压了下去又提了上来,“唉,我一个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
他倒了一杯茶,宽大的袖袍轻轻拂过茶壶,“十年前,凌家与上官家起了起宗官司,上官家在夷陵也算是富户人家,你叔父以虚假交易将上官家的商号占为己有,上官夫妇将你叔父告上官府,当时你爹也刚好在夷陵,因此,李知府便将此事压了下来,不想上官夫妇却一头撞死在衙堂上,唉!”
他抹了一把脸,良久才继续道:“上官家唯一的子嗣当时才十五岁,为怕留后患,你叔父悄悄派人把他杀掉,却多次被他逃脱了。后来那少年大概是离开夷陵了,官府也暗中排查过,确实再找不到他的人,想他也翻不起风浪,所以这事也就没再追查下去了。谁曾想……”
后面的话他不说真淳也猜到了,她两手紧握,内心如巨浪翻腾,不由愣怔地问道:“我叔父为人尚可,而且家底不菲,为何要去占有上官家的财产?”
茶庄建在玉河边上,玉河碧清的河水玉带一般缓缓地流淌,岸边一枝垂柳伸到窗前,在晚风中轻轻飘扬,格外清幽宁静。
伍承宪沉默了了片刻,放下茶杯,声缓而韵沉,“人心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他仰头眨了眨眼,“十年寒窗苦读,我曾立志要做一名清官,为百姓谋福,十几年宦海沉浮,如今我却深陷泥潭,淳夫人想必能懂下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