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梅山学馆回府后,刘清一直闷闷不乐,他没有想到颜师对于他要去东林学馆之事会如此不悦,态度如此决绝。见颜师如此,自己也暂且将去无锡的念头放下不提,只在家中用心功课。
小柔因府中年底诸事繁多,只能留在张夫人身边帮着打理府中事家务,每日里只有早晚才能到刘清的住处紫苑馆照顾。
刘清应颜师所托,向母亲说起六儿之事,让母亲将六儿派到自己身边做了个煮茶研磨的丫头,说这样也能让这小丫头多读些书。
张夫人自然答应儿子的请求,只是皱眉头说:“六儿这丫头虽小,但资质聪颖,无论煮茶家务,还是女红针黹,都远超一般丫头。只是圣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家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哪用得着读那些书,再说了,六儿终不过是个府中丫头下人,就是素盈,我也没让她多读什么书,画画几幅画儿解解闷儿也就足够了。”
但见素盈在母亲身边嘟起嘴儿来,嗔怪道:“娘,您怎能将女儿和一个府中的丫头来比?依我看来,女儿家读些书还是好的,将来相夫教子也是用得早的,只是不要看那些闲杂书籍,留念那些个风花雪月的市井故事才是。”
刘清笑道:“我这妹妹好不知羞,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想着相夫教子了,看来我这个做兄长的要早点儿给你寻个婆家,嫁出去罢了。”
“哥,人家和你说正经话儿,你总是打趣人家,赶明儿我再有啥话儿,也不对你说了,省得你整日打趣。”
张夫人解围道:“你们兄妹俩就知道斗嘴,等明年开春了,给你哥哥订下了婚事,有了嫂嫂,看你这张刀子嘴还能不饶过你哥哥。”
“等哥哥将沈家小姐娶回来,那倒更好了,看我不撺掇着嫂嫂来治治你。”素盈拍手道。
原来这会稽城北有一家姓沈的大户人家,那家主人是早年致仕回乡的工部尚书沈锐,这沈老爷膝下只有一女名惠珊,字颦儿,年方十九,生得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是个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沈老爷年愈五十才得这一小女,将女儿看得宝贵,会稽城多少官宦富商子弟前去求亲,都不曾应许,只是看中了刘府刘清温文俊雅,志向高远,文采出众,日后定是个能大展宏图的栋梁之士,这才托人到刘府中,主动提起这门婚事。这刘清的父亲刘老爷早年刚入工部任职时,还是这沈老爷的下属,如今虽说沈老爷已经年愈七十,而且早已是个闲居在家的人,但这沈家在会稽城毕竟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望家族,因此趁着回家休假之日,便和夫人将这门亲事口头上应承下来,只因刘清学业要紧,老爷又长年在京城,因而暂且将这提亲之事放了下来。张夫人此时见儿子回到家中,趁着这个当儿,正好将此事提起。
刘清见母亲提起自己的婚事,沉默良久,才说:“孩儿婚事本应由父母做主,只是……”
话未说完,却见小柔端着茶盘过来,面色略带忧戚,想必应是听到了张夫人母子三人的谈话。小柔为夫人奉上茶盏,尔后退到公子身后。夫人端起茶盏,揭开茶盏盖儿,不经意间打断了儿子的话:“小柔呀,你这茶艺多年未用,不免生疏,比不过六儿那个小丫头的茶汤。”
“夫人,奴婢知错,往后奴婢自会多用些心补上。”小柔回道。
“那也不必了,你自进府以来,跟在清儿和我的身边也有多年,我这心里倒从未把你当做一般丫头对待。我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帮着我照料家务,眼看着你一天天年纪渐大,早已经过了婚配的年纪,我却一直舍不得把你随便许配给哪个小厮……”夫人道。
小柔心中一惊,慌忙跪下说:“夫人,小柔只求这一辈子只服侍夫人一人,不想嫁人。”
夫人笑道:“这是哪里的傻话,哪有姑娘家大了不嫁人的道理。清儿对你的情谊我也看在眼里,也想着早晚会成全你们,只是这些年清儿学业要紧,也耽误了他的婚事,再说清儿还没有明媒正娶一房媳妇,哪有正主子还没有进门就纳妾的道理。”
刘清也一起跪在母亲面前,说:“儿子婚事还望母亲多多成全。”
“知道,知道,我自己心中自有分寸,你就安心自己的学业。等到明年娶了媳妇,再把小柔圆了房,给我多生几个白胖孙子就是。”夫人笑着说。
小柔和刘清自是欣喜万分,忙磕头谢过。那素盈也在一旁跟着高兴。
刘清谢过母亲,便往紫苑馆走去。穿过回廊,经过水池,不想在花园假山处,却见一美婢娉婷而立,那玉莲咬着手绢儿站在假山旁冲着他微笑呢。刘清有意避过,却没有其他小径可以绕着走,正欲转身,不曾想那丫头却在他身后笑出声来:“二爷为何总是躲着奴婢。”
刘清站住,平息了心境,哪有主子心怯一个奴婢的道理。于是他回头笑道:“我何曾躲着你了?”
玉莲走到他的跟前,略微施了个礼,脸上的笑容换作了幽怨,她看着刘清的目光说:“有没有躲着我,二爷自个儿心中最清楚。只是,奴婢不明白的是,小柔和我,当初都是二爷喜欢的人,为何二爷和整个府中的人都只编排我一人,将小柔捧到了天上?将我恨不能推到地狱中去。难道只因为我生得比别人好些,心性儿高些,就将所有的脏水往我一人身上泼?”
“玉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这些都是我从前年少轻狂做出的糊涂事,已经三年过去,你且都忘了吧。”刘清陪礼道。
“三年?!”玉莲含泪冷笑道:“二爷知道玉莲这三年在府中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整天在后院做个粗使丫头,还不时听人闲言冷语。现在倒好,索性将我打发到府外那个害着痨病的女人身边,这满府的下人,有哪个敢去侍候那个病女人?这不明摆着有人放不过我,愣是要让我玉莲也染上一身痨病,往死里编排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