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刘府后院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里,一灯如豆,六儿双手被捆绑着,蜷缩在一堆干草丛中。小柔姑娘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在她的身后还有玉莲,翠蛾,林嫂,老焦等人。
“小柔姐姐,不是我,玫瑰香膏不是我拿的。我也不知道那个小瓶子怎么会跑到我的被子里来。”六儿为自己争辩,无惧无畏。
“哼!不是你拿的,难道是小瓶子自己长脚跑到你的被子里的,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不成?”玉莲悻悻叫道。
“六儿,我那日看你是个刚强的丫头,这才收你进来,没想到你却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林嫂缓缓说道。
“林妈妈,我真的没有偷拿玫瑰香膏。”六儿说道。
“姐姐,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小妮子若留在府中,还不知要造成多大的祸患,不如将她带到夫人面前,让夫人处罚她怎样?”玉莲冲着小柔说,看来,她并不像其他丫头那样对小柔恭敬。
小柔姑娘只是将那纤纤素手略微一抬,露出一只素白的翡翠玉镯来。只拿那眼角瞟了一眼玉莲,说道:“算了,六儿进府中未满一个月,还不曾入下人丫头的名册,今日既犯了偷窃,打发她回家就是,这等小事不必惊动夫人。”
听了这话,玉莲的一张俏脸顿时拉长。
“六儿,念你还小,来这府里的时间也不长,今日的事我也不再追究,明日一早你就收拾包裹回家去吧。老焦,给这丫头松绑,小小年纪不要责打她。”小柔姑娘说。
老焦为六儿松了绑,六儿毫无惧色,朝着小柔姑娘说道:“姐姐,六儿明日自会回去,只是六儿定要向姐姐讨个公正,我并没有偷她的玫瑰香膏。”
小柔回头看了这丫头一眼,嘴角浮起一个淡淡地微笑,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从你的被褥中搜出了瓷瓶,人赃俱获,你让姐姐如何给你个公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歇了吧。”
众人正待散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声响,众人回头,不由惊呆了,那六儿一头猛撞到墙壁之上,额头顿时鲜血淋漓。
“六儿,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蠢,不就是一瓶玫瑰香膏吗?犯得着拿命来拼吗?”林嫂抱住六儿瘦小的身子,一边用手按住她额头的伤口,一边痛心地责备道。
“林妈妈,六儿只有一条命,不想玷污了这条命。”六儿弱弱地答道。
那小柔姑娘忙吩咐下人去请府中的郎中先生,后院中一片慌乱,谁也不想因为一瓶小小的玫瑰香膏,闹出一条人命来。
正忙乱间,只见一个梳着双环的小丫头匆匆跑来:“不好了,夫人和小姐来了。”
小柔姑娘心中一惊,平日里,夫人和小姐一般是不到这后院来的,一定是哪个多嘴的下人将这里的事情告知了夫人。那刘府张夫人是个极虔敬的妇人,长年吃斋念佛,对下人丫头们极是柔善,似刚才这等流血事件,在张夫人眼中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小柔深知自家主母的脾性,此时已经吓得双腿瘫软,面如土色。若是夫人怪罪自己管理下人不力,不知将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几个丫鬟提着灯笼,簇拥着张夫人和刘府素盈小姐迤逦而来。初秋夜里微凉,张夫人披着一件银色大氅,脸上并无任何脂粉,头发用一只碧玉簪绾成一个疏松的发髻,抿着薄薄的嘴唇,不怒而威。“小柔,怎么会闹成了这样?”
小柔跪在张夫人面前,便将这件事向夫人一一道来,最后自责道:“夫人,都怪小柔平时管理下人不严,才发生这等偷窃的事儿来。”
“一瓶玫瑰香膏,就差点闹出一条人命来,这事儿若要传出去,人家会怎样看待我们刘府?”张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她抬起眼皮,瞅了瞅灯影下的六儿,六儿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和众人一起跪在张夫人的面前。
“你就是六儿?”
“是,夫人。”六儿答道。
“小小年纪,竟然会以命相搏。你是谁家的姑娘?”张夫人问道。见六儿低着头并不回答,也不再多问。只是说:“小柔,明日给这孩子算三个月的工钱,打发她回家就是。明日你补给玉莲一瓶玫瑰香膏,这事儿就算结了。”
玉莲见夫人如此之说,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夫人,玉莲有话要说。”
张夫人皱了皱眉头,说道:“玉莲,一瓶玫瑰香膏而已,你还要怎样?”
玉莲说道:“夫人您素来治理有方,这府中的下人也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府中安宁太平。今日这事分明就是小柔管理下人不严,让家世不明的人也混进了府中,才发生这等偷窃之事来。求夫人明察。”
小柔跪在玉莲身边,听她这话来得突然,不由得瞟了她一眼,见那玉莲脸上似有得意之色,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想必这个玉莲是眼红自己在府中的位置,才想借此机会来搬倒自己。
“夫人,她是城南董家的六女儿,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的丫头。”林嫂开口说话了。
“城南董家?想你那爹爹多少也是个秀才,怎么会让自家闺女给人做使唤丫头?”张夫人问道。
“夫人,六儿不想要什么工钱,只想要个清白。”六儿抬头望着张夫人。
“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清白可言?”玉莲直起身来叫道。
“住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地方?”说这话的却是那一直在旁边站立的刘府素盈小姐,但见这素盈双眉高挑,杏眼圆睁,既有女儿家的娇媚,又不乏男儿的豪气万方。这素盈小姐年方十六,生得珠圆玉润,粉嘟嘟地一张圆脸,好一个娇憨的花季少女。张夫人除了生了刘清一个公子,膝下就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在身边,平日里宠爱有加,这素盈小姐的性子也就不免骄纵了些,敢说敢言,不似别家那些弱柳一般娇声软语的闺阁小姐。
素盈厉声呵斥玉莲之后,又问六儿:“你一直说你是清白的,但是这瓷瓶确实是从的你褥子里搜出来的,你该如何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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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六儿有些嗫嚅起来。心想,若是在现代,利用指纹技术就可以轻易查出偷窃之人来,可惜身在这样的时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头戴鲜花,衣着昳丽的翩翩公子含笑走了进来,朗声叫道:“婶娘,素盈妹妹,我们到处寻你们不见,没想到你们却在这里断冤狱,呵呵,好玩!好玩!”
他的身后跟进了一个俊朗儒雅,气宇轩昂的青年公子,那公子身穿靛蓝色的监生服,头带只有监生才能佩戴的方巾,更显得含蓄深沉,说不出的俊雅风姿。他的声音浑厚清晰,自有一股吸引人信服的力量。只见他温和地来到张夫人面前,说道:“娘,孩儿回来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刘府的那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刘清。众人一并向公子行礼问安。张夫人见到宝贝儿子,自是欢喜无限,说道:“清儿,家里下人不宁,娘就过来看看了。”
“这样的小事,交给小柔就成了,何劳您亲自过问。”刘清劝慰道。
小柔姑娘偷偷望着了一眼刘清,眼里似有点点泪光,触到公子的眼神后,又不觉面红心跳,自是低头不语。
玉莲见到公子,先是惊喜,尔后那眼中渐渐露出怨愤之气,只是那公子却不肯看她。
“好香,素盈妹妹,你今日拢的是什么香?”那头戴鲜花公子满脸笑容,也不顾在众目睽睽,嬉笑着朝着素盈小姐的袖口儿探去。
“我哪有拢什么香,许是刚才做茉莉花香囊时沾上的香味儿。”奇怪的是,这素盈小姐似乎并不气恼,说话间自有一股女儿家的娇羞。
“婶娘,你身上有一股檀香味儿。”那头戴鲜花公子又笑嘻嘻地抓起张夫人的衣袖道。
“元哥儿,都入了国子监的人了,过两年就要参加乡试,还是这样没大没小的,玩性儿不改。”张夫人含笑嗔道,抑制不住地疼爱之情流露在脸上。
“婶娘,我根本连那贡院的门都不想进去,嘻嘻。”那头戴鲜花公子做了个鬼脸笑道,一面这样说,一面又朝着丫头们走来,一个个地抓起手来翻看。羞得那些丫头们一个个慌忙缩起手来躲避。
“元弟,不要闹了,这里交给小柔就行,我们回吧。”刘清微笑着对他说道。
“不忙,不忙,婶娘,清兄,你们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些伶俐的丫头?送几个我好不好?”那头戴鲜花公子嬉笑着,逐个儿地抓起丫头们的手儿。弄得一屋子的姑娘们都红了脸。
“哇!好硬的茧!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有如此干硬的手?”六儿的手被他抓住。一抬头,竟然就是那天在街上撞见的富家公子,想起那日为了一块鸭油酥饼被他在众人面前调笑,今日又遇见他这幅对众丫头轻狂嬉闹的样子,愤然缩回自己的手。
“元哥儿,别闹了,我们回吧。”张夫人叫道,又对着小柔说道:“小柔,这里就交给你了……”
张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那头戴鲜花的公子一边拉着玉莲细长的手,一边伸出手去摸那玉莲那白皙的脸蛋儿,将鼻子凑到玉莲娇媚如花的脸上,笑道:“好香的丫头,纤纤素指,指间尚留香,”那玉莲也不躲避,有心激怒谁的样子,反而拿一双媚眼儿朝他眉目传情,娇嗔道:“公子莫要折杀奴婢。”
身边那些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那见过如此轻薄的场面,不是转身就是低头,不敢再看。
“元弟,你喜欢这丫头,我送你就是。跟我走,莫教丫头下人们笑话。”刘清看不过,上前拉了那戴鲜花的公子就走。
那轻薄公子哪里拉得动?他眼中带着几丝邪笑道:“喜欢,清兄,这么香的丫头,我当然喜欢。”
他这话儿别人听来尚没什么,在六儿听来,竟然黑夜中的闪电一般,一下子照亮了天空,磕头说道:“六儿没有拿香膏,眼前已有证据,求夫人,小姐为六儿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