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朔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很沉,就像被灌了铅水,柔软的脖子都无法支撑脑袋的重量。盘膝坐在禅房内,歪着脖子,神情恍惚。
“呼呼!”唐朔不停的用手掌捶打着依旧发懵的脑袋,但效果很是有限。眼皮子很重,只要唐朔在内心中微微松口气,眼皮子会重新盖上。
“什么声音?”双眼无神的唐朔软塌塌的下了床,扶着门框听了好久,这才嘀咕道:“这大清早的,谁这么没有素质啊!”
说完,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发现太阳公公已经驾着马车跑回程路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唐朔将脑袋塞到脸盆中,刨了几把清水,这才慢慢恢复了神采。体内童子功运转,脑袋顿时清明。
“空印,这是为什么?”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的情形,唐朔就将整个事情猜测了七八分,虽然他还不明白空印联合石彩荷放倒自己是出于何种原因。但自己作为他的师傅,怎么连最起码的知情权都没有了?
唐朔很受伤,真心实意的想当好一个合格的师傅,却不想被徒弟中途抛弃,连一声再见也没有说。
失魂的唐朔根本不在乎谁在皇觉寺内唱演大闹天宫的好戏戏码,就连站在旁边呐喊助威的心思也没有了,如今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扒开伤疤,伸着舌头自己舔舔心口的伤痕。但刚没有走几步,便看到了石彩荷。
石彩荷脸色很吓人,脸色苍白不说,嘴唇都隐隐发紫,元气和精血的严重消耗,让她在此刻看上像是一个死人。
太阳很烈,石彩荷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双手环抱着自己,咬着牙在坚持,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皇觉寺,迷离的双眼一直盯着前方,虽然日月神教下发的任务完成了,但,她还欠一个人的承诺。
一个被她伤害很深之人的承诺,一个她必须履行的承诺。
唐朔远远吊在石彩荷的后面,没有上前伸出友善之手搀扶。他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想当面质问,但又怕自己这样莽撞的举动会惊散所有的真相。他不想被人用谎言哄骗,生活在别人构建的虚假世界里。
唐朔需要的是事实,那怕再痛,再残酷,他也要亲眼看到真实。
身后的皇觉寺内,隐隐传来刀剑交加,房屋倒塌,怒喝之声,但这一切都和唐朔,石彩荷两人无关。
从皇觉寺到凤阳县城,其实也不远,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看到站在凤阳城门口的空印。
“女侠,你可来了。”空印看到石彩荷,脸色大喜,但接着便看到了石彩荷状态不对劲,如同一具丢了魂魄的僵尸,急忙走上前搀扶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呵呵,受了一点小伤,不打紧。”石彩荷苍白的脸色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似乎看到了空印脸上的焦虑,接着说道:“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说完,颤悠悠的翘起玉手指了指城内,便在空印的搀扶下直接朝城内走去。
凤阳南城很乱,这里集中的酒馆,花楼,赌坊等等,既是一些地痞流氓横行的地段,也是一些有身份的公子哥逍遥快活之地。
要论凤阳城最大的纨绔,无疑是万寿山庄的小公子朱宽。因为有朱姓这块金字招牌,朱宽完全可以无视凤阳境内的一切官吏,嫣然成为了凤阳小霸王。
朱宽没有雄心,也没有大志,一直将自己定位在纨绔这个行当里:平日里吃点花酒,在太阳底下调戏少女,或者率领着一群小喽啰偶尔横行一下乡野。
胸无大志但靠山很硬的朱宽,在半月前,看上了俊俏的小妹子石彩荷,本想借助打击空印的绝妙机会,乘机将石彩荷拿下,但谁能料想到,这空印不但和皇觉寺僧人有联系,而且就连醉仙楼的掌柜张发财也出面袒护。
皇觉寺的和尚朱宽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但锦衣卫张发财的面子他不能不给。那群杀才可是当今圣上的左右手,干的就是秘密探查,风闻启奏的事,若是将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捅到朱元璋那里,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该死的张发财,该死的秃驴,还有该死的道慧!”朱宽皱着眉头,用手死死的捏住一个酒杯,不停的诅咒。
“小王爷,还怨恨那事呢?不就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吗?这翠花楼多得是,要不要小的现在就叫进来两个?”在朱宽旁边,一个面孔上有刀疤的汉子裂开大嘴笑道。
这汉子脸上的刀疤,斜着从左边额头一直延伸到了右边下颚,疤痕呈现不健康的黑红之色,如同一只蜈蚣爬在脸上,煞是吓人。他就是整个凤阳城的地下大哥,人称刀疤哥。
“刀疤,你是个杀才,根本不懂,这里全是些庸脂俗粉。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妹子,虽然穿着土气了点,但模样标致。当然,最重要的是原装货,嘿嘿。”朱宽裂开嘴巴一笑,不过随即想到了醉仙楼的事情,脸色又突然一变,狠狠的一锤桌子道:“可恶的锦衣卫!”
“既然哥哥这般生气,要不然小弟带几个兄弟,趁着夜色一把火将那醉仙楼烧个干净,好替哥哥出口气。”刀疤脸色阴森的一笑。
“千万别,你不在官场,你是不知道那群杀才的能力。他们能让死人说话,还能凭空找出证据来。”朱宽似乎想到了某个可怕的场景,打了个冷颤道:“若是哥哥犯事犯到他们手里,这小王爷恐怕要做到头了,就连我父亲的福王的封号恐怕都要被撤。而你,直接会被刺杀在床上。”
“哥哥这是长他人志气,你堂堂一个小王爷,是当今圣人的亲戚,我还就不信他们敢拿你开刀?”刀疤睁大了眼睛质问。
“哼!当好你的凤阳地下大哥,莫要在此事上多做计较。”朱宽给这种地痞流氓也说不清楚,警告了一句后,转头看向了窗外。
朱宽此刻在二楼靠着窗户,一眼便能看清楚下边来往的行人。本就是很随意的一撇,但紧接着便直接定格在那。
“本王爷没有在做梦吧!”朱宽揉揉眼睛,站了起来,然后大笑着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石彩荷在空印的搀扶下来到了南城,然后停在了一家院子前面。
“是这里了,那日我劫走你的孩子,就将他托付在此处。”石彩荷拉起门环狠狠的敲了两下。
“谁啊!”一个妇人打开了门,当看到是石彩荷时,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是石姑娘啊!你放心,孩子照顾的很好,如今刚刚吃完饭睡着了。”
“刘婶,这是那孩子的父亲,将那孩子抱出来吧!”石彩荷听到孩子相安无事,也松了口气,转头对空印道:“如今孩子还于你,至于小女子给你家造成的破坏,实在并非我意,日后给你些钱财让你一生无忧,算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
“快点,我要我孩子。”听到孩子的消息,空印此时那还能听进去别的。泪水哗哗而流,若不是刘婶拦着,他早就了冲进去。
“您稍等。”这妇人说完便重新闭了大门。
“呜呜。”喜极而泣,空印为了孩子剃发为僧,甘愿成为石彩荷手中的棋子,并且将刚拜的小师傅都抛弃了,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经历了众多变故,空印已然在心中忘却了对石彩荷的恨,如今他只想找回失散的儿子。蹲在门口,双手遮面,泪如雨下。
“吆,二位,这么巧啊!”朱宽手持羽扇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当看到石彩荷时,双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衫,双手握拳躬声道:“石姑娘万安,小生朱宽这厢有礼了。”
若是在平日里,以石彩荷的先天修为倒也不惧,但今日身体受了重创,已然虚弱到了极点,只凭着一口气在支撑。
“是朱公子啊!”石彩荷明明看到了朱宽眼中的贪婪,但依旧摆出一副笑脸,笑着道:“小女子承蒙张掌柜不弃,收留在醉仙楼打杂。张掌柜也时常念叨朱公子您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吩咐小女子日后碰上,一定要当面感谢朱公子:若不是朱公子当**迫,小女子也不会认识张掌柜。”
石彩荷搬出了张发财的名号,以锦衣卫的威名,想必朱宽不敢做的太过分。
“啊!”果然,一听张发财的名号,朱宽明显的慌乱了许多,当下四周打探一番后,脸色忽然的阴沉了下来。想他皇亲国戚,今日竟然被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子玩的团团转,心中怒意丛生,当下横口道:“哼!一个张发财还奈何不了本王爷。
刀疤,将这位姑娘请到我府里,本王要亲自教她,让她知道什么是礼数?”
“是,小王爷。”面色狰狞的刀疤咧着嘴巴一笑,而后伸出五爪罩向了石彩荷。
“空印和尚,你我之间的账目,是不是在今日,也清算清算?”朱宽转头,将目光锁定在了空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