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让欺负过你的人颤抖着臣服在你的脚下,只要你随便的一句话,就可以教他灰飞烟灭,挫骨扬灰?想不想永世荣华,任何你想要的或不想要的珍稀异宝,只要你张张嘴,就任你挥霍?想不想,得到这世上,最尊贵的那个男人的爱,只让他为你小小的不经意,就如痴如狂?”
对面的女人气若游丝地吐出充满诱惑的期许,十四岁的商华瑾呆呆地看着她,几乎是没有意识地张开了嘴:
“想。”这些事情中若是有一件发生在她身上,母亲和商家,是不是就没有今日的惨状!
“呵呵呵……”女人附在破旧的庙柱之下,笑得花枝乱颤,妙曼的身形也跟着起伏,她的声音清甜如欢乐的夜莺:“那么,我们就要做一个小小的交易啦!”
华瑾咽了咽口水以滋润干涩的喉咙:“什么,什么交易?”
“只要你带着我去找一个人,你就会拥有这一切。”女人的脸上带着块黑色的纱布,让人无法猜测她的年龄,不过这娇美的声音与曲线,让华瑾推测她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只要带她去那个地方,就能得到这世间的人们所推崇的一切,真是太划算了!商华瑾的眼睛不知不觉发出急切的光芒来,这样的便宜的事,换做是四国中的君王,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吧?
可是……
早晨的阳光从角落照进来。穿过那女子的剔透的身体,暖暖映在漆黑的庙柱之上,泛出暗暗的光亮。
商华瑾的徒然呼吸一滞:那个人的身体,在阳光里,居然,是透明的!!!
“啊!————你,你不是人!”她大喊了一声,忙下意识地推开好远。
“你害怕了?”
黑纱女子不以为意地躲开照进庙里的阳光,惬意地换了一个姿势,没被光照到的身体马上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她看着华瑾的紧张样,凉凉道:“是人又如何?是鬼又怎样?”
“你是鬼?!”真的倒霉过头了,她居然见鬼了?
“哼,算是啦!”女子皱起秀气的眉头,似乎对这个身份有些不适应以及微微的不屑:“不然你以为,以一个人的力量,能为你做到那些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吗?”
华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似卷入了喧嚣的暴雨,一下子被眼前的女子和她的话冲击到了。和鬼怪做交易,她商华瑾还没有走投无路到这地步吧。何况,哥哥华年曾经告诫过她:这世上,是没有白得的便宜的。
见华瑾一时无话,女子显得有些不耐烦:“怎么样,时不可失啊小姑娘?”
“我是不会和你做什么交易的!”商华瑾大声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谁知道你打什么注意?”她一说完,转身就往庙外跑去:还是赶紧回家吧,这京都真是太危险了,随便走进一个破庙歇歇脚都能撞邪了!
庙中的女子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抹急急逃离的瘦小身影,无奈地叹息:
“洛秋啊洛秋,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以美貌名动天下的你,也会把人吓跑啊……不过,既然碰上了就是缘分,我可不会白白错过离开这里的机会!毕竟这破庙,好几年都没来一个人了。”
话音未落,那女子悠地化成一道璀璨的光流,疾风一般就追上即将跑出庙门的人,就在华瑾即将迈出庙门口的前一刻,堪堪地钻进她小手指上带的一枚小小红玉戒指上。华瑾不知道庙门口前辉辉闪耀的一层薄薄的、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网,她轻快地、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小手指上的红玉在阳光下流过一丝炫目的光,华瑾看着这枚母亲留下仅有的信物,忍不住鼻头又开始泛酸。然而现在走在京都邺城的大街上,到处人来人往,她决定还是先忍住。
华瑾吸了吸鼻子,摸摸荷包,幸好还在身上。她赶紧掏出来翻了翻,出门前华年给的一把铜板还在!华瑾心中稍稍放松下来:从昨晚到现在,自己还没吃过饭呢!原本是想带着母亲出来的时候,拿这些钱去买些干粮好回家的,不想还是……现在她和燕府,也算是彻底翻了脸,以后进不进得去,都是未知的了,不知道母亲在燕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受着气呢?
华瑾默默地到馒头铺上买了一个蒸饼,一边顺着出城的方向,一边啃了起来。眼下,还是先回家好了,反正从燕府到家的路,她来来回回也走过很多次了。
原先跟着金姨坐马车来的时候,一天就抵达邺城,但是现在华瑾徒步回到东江村,足足花了两天时间。
天色已晚,东江村的灰蓝的天空早早挂了几颗明亮的星子,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忙着生火做饭,村里四处,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华瑾借着星星微弱的光,向自家的院子走去。
远远的,商家那年久失修的院墙出现在夜间灰蒙蒙的空气中,一个悄悄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纤弱身影引起了华瑾的注意。
走近一看,原来是住在村北的万紫千,她哥哥华年未过门的妻子。
“紫千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不进屋坐坐吗?”华瑾从后面拍着万紫千的背,十分欢快地喊道。对于这位温柔大方的未来嫂子,她可是十分喜欢的呢!
万紫千听到华瑾的声音,却是半晌没有回头,只闷闷低语道:“是阿瑾回来啦……”
“你怎么啦,紫千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华瑾跑到万紫千的面前,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早已哭得通红!
“发生什么事了?!”
万紫千秀气的脸庞带着无尽的哀伤,她向院子里看了一眼,嗫喏道:“我娘,我娘今晚来你家退亲来了!唉,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会家里人找我不到,又是不得安生。阿瑾,请你替我向你哥哥捎句话:这一世,我万紫千恐怕是做不成他的妻子了,只求他莫要难过,还是将我忘了吧!”
万紫千说完,掩面抽泣着跑了。
晚风凉凉地扫过华瑾的鼻尖,院子里,果然隐隐传来万家大娘熟悉的叫嚷声:
“哎呦呦!和着你们姓商的还赖定我家姑娘了不成!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了呐!”
华瑾趴在院门的缝隙中向里面一看,只见万家大娘带着她店里的几个伙计,正咄咄逼人地围着华瑾的爹商知柏,看样子,果然是在说退亲的事。华瑾心中顿时黯然:东江村是商家的发源地,她的爷爷商老将军未发迹前,和村北万家一向交好。后来爷爷在南平国的京都站稳脚跟后,并没有忘记旧时的朋友,还让自己的嫡孙商华年和万家的孙女万紫千定了娃娃亲。这件事在当年成为南平国的一段佳话,毕竟身为乡下经营小本买卖的万家,能攀上位列侯爵的商府,实在是走了狗屎运!
但是世事境迁,自从商知柏灰溜溜地回到东江村的祖宅之后,情况就发生变化。虽然要成亲的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但是大人们心里,却开始有了别的打算。
今天,万家的人显然要把那个打算付诸行动了!
“商老爷~~~”万家大娘故意拖着话腔,一声老爷叫的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您是贵族,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攀得上呐!还是快把当年的婚书拿出来,咱们也好好说说不是?”
商知柏坐在院中还缺了一个角的石凳之上,一身灰色的衣袍有些不整地塔拉在日渐暗黄的肤色上,与那万家的女人一身光滑的丝绸裙子相比,倒显得旁边装腔作势的万大娘更像是贵族。
一直默默不语的华年,像是不存在一般静立在院落,面无表情。华瑾此时真想冲过去和万家大娘理论,可是,眼前父亲和哥哥都沉默着,自己这样贸然闯入,只会显得无礼,从而更丢家人的脸。想到这里,华瑾只得隐忍。
秋风萧瑟,商知柏就着手中用了七年的黑色酒壶,微微抖着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七年来,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逃避这不愿承认的失败,但是这一次,华年的婚事,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脸面涂地的、给退了么?商知柏内心有些愤懑,眼下,还有其他办法吗?他现在,早已不是当年前呼后拥的商府大少了……
眼看着对方不做声,万家大娘只当是这家人想要得些便宜:“怎么,老爷可是有什么要求?”语气完全是对付上门的叫花子要饭时的不耐烦。
商知柏听得这句话,老脸顿时涨红:“你,你万家今天,是一定要悔婚了?”
“哟,老爷,话可别说的那么难听,你是最清楚的,商家不比从前了!我今天客气的说一句,只道是是我家紫千配不上你的贵族公子;你要是不知好歹,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你家这样的破屋子,一屁股债,我女儿嫁过来,能有什么好日子哦?”
万家大娘见到商知柏被她的话呛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之情。她转身从伙计手中拿过几块指头大小的银锭,放在商知柏坐着的石桌之上,捂嘴笑道:“这些钱,老爷拿去买酒喝吧!还是请老爷一家,放过我家女儿吧!”
说罢,忍不住和身边的伙计们大笑起来。
商华瑾听到这,再也忍不住,正欲破门而入,手上的戒指里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来————破庙里遇到的怪异女子,正一脸笑意地浮在半空中:
“那女人是在退你家的婚事吗?我在边上看着,也觉得真是好生气呀!”洛秋矫揉地捂着胸口道:“人家真是想帮帮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呢?”
商华瑾紧紧地握着拳头,手上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
院内,桌下的拳头被商父捏的青筋暴起。真是欺人太甚!当初他身为将军长子,南平国数一数二的侯爵公子时,这万家女人,难道忘了是怎样一次次进到府里来带着她的女儿四处讨好的吗?眼下败落不到十年,这言辞话语夹讽带刺,竟活生生宛若两人!几块小小的银锭,也敢砸到他脸上来笑话了!
商知柏纵然再脓包,也被这堂而皇之的取笑激怒了!他正要拍桌而起的时候,院门忽然咿呀一声被打开了。
他的女儿商华瑾一脸笑意地款款走了进来:“父亲,哥哥,我回来了!”
商知柏与商华年均是一怔。
华瑾径直走到万家大娘面前,一脸亲和的神态:“大娘今天真的决定要和我家退亲了么?”
万家大娘本来就作好了撕破脸皮的打算,不想这商家的女儿一冒出来,就是一嘴的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就不好作一副恶相,不知这小女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好先客气地答:“哎哟,是大小姐啊,我今日是来退亲的。”
“真的吗?!”眼前的商家长女居然一脸的惊喜,好似心中巨石落地:“那可真是太巧啦!”
商华瑾欣喜回头冲着父亲和哥哥喊道:“父亲,母亲在京都给哥哥说了一门好亲事!正愁怎么去和万家开口,没想到万家伯母真是善解人意!”
商家父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来不及接话,商华瑾从身后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随手打开,一道夺目的荧光顿时亮瞎了万夫人和伙计们的眼:
“这个,本来是打算送给万家做赔礼的,看来这下,倒是用不上了!”
华瑾可惜地关上盒盖,也关上了那一盒的光芒。
刚才看到的,不会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吧?!万家大娘和伙计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父亲,我们快些把婚书拿来,早点解决这些琐碎的事,早点去邺城吧!”华瑾一边使着眼色,一边吧商知柏推进屋里。
夜色中,那枚红玉小戒指快速闪过一道迷人的光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