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凌的双眼浮上一层白雾,她忍着心头如被刀剜的疼痛,仰面看向左英愤怒的面孔说:“左英,我何尝不想此生被你一心一意对待。奈何这世上的事情不由我们二人做主。就算今日拒了这门亲事往日还会有第二桩、第三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者,今日若是闹得撕破了脸面,莫说将军不肯轻饶你,恐怕连我这一屋子的人都要被赶出去了。到时再分开了,我们便各自撒开了手谁也不要管谁。你便也不要再到处寻我。”
一番话说得左英心中羞愧。他扭过头去,不肯言语。倔强挣扎的身体在冬凌桎梏下却逐渐恢复平静。见左英服软,冬凌已是泪水涟涟。她心疼的继续说:“你说我劝你是糊涂,不懂你真心,你又何尝体会到我的心?”
见冬凌哭得梨花带雨,眼下肿起一片。左英伸手想为她拭去粉腮上的泪珠,口中呢喃道:“凌儿,我…我好好去求爹爹,让他退了这门亲事,往后也不要再管我的事情好不好?”
冬凌听左英冥顽不灵,立马推开他抚上自己面颊的手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左英。你若是为我好,等将军和你提的时候,便乖乖允下这门亲事。也给大家留份颜面,将来互相之间相处得好了,也是福分。不然,你干脆现在就把我送出去。撒开了手爱怎么闹我也不管。”
见冬凌真的恼了,左英慌张起来。他低头看着冬凌一双哭得红肿的眸子,双手定住她的肩膀急忙说:“好了好了。你说什么我听你的便是。什么亲事我都应下来便是。你何苦一不高兴就说这些话吓唬我?你不要恼了,气成这样白白作践了自己的身体。”
肩膀被左英捏得生疼,冬凌望向一双慌张的眼睛认真的说:“这话可不是吓唬你,我若是今儿回了二夫人和老夫人,保证明儿就能准我出去。”
左英听了怕丢了她似的,急忙将冬凌搂入怀中,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冬凌揉碎。他霸道的说:“我要是死活不准,看这将军府里谁敢让你出去。”
冬凌用手低着他的胸膛,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仰面倔强的与他较劲:“就是老夫人和二夫人的话你也敢忤逆?”
左英抬了抬下巴,涨红了脸,认真反驳道:“为了你,就算是天皇玉帝发下话来,我也不听。”说完将冬凌的头强行摁进了自己的怀中。
“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冬凌一面在他怀中嘟囔,一边将泪水和委屈一股脑的蹭在左英新做的青色薄纱外罩上。
两人正抱在一处,青玉忽然闯了进来,顾不上尴尬急急的说:“少爷、主子,二夫人和鸳鸯姨娘正往西院来了。”
左英这才松了手,愤愤然的说:“她们又来做什么?”
冬凌赶紧拿帕子擦拭眼角了脸上的泪水道:“许是听说到了动静,过来当说客的。青玉,你快去捧茶果。”
青玉喏了一声急急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帘子掀开,若兰将二夫人和鸳鸯让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彩蝶和鸳鸯的丫鬟素绢。
进了屋,二夫人的目光在冬凌面上冷冷一扫,脸上一片阴沉之色。冬凌向二人行礼,二夫人嘴角耷拉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起来吧。”鸳鸯的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她腆着硕大的肚子站在二夫人身侧,脸上是一贯的趾高气昂。见冬凌行礼,她只脖子一扬,冷哼一声,自顾自的扶着二夫人在厅中主位落座了。
二夫人忙对鸳鸯说:“你也坐下吧,怀着身子,让你跟我跑着一趟我已经很不情愿。”鸳鸯如变脸一般迅速冲二夫人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答应一声,坐下了。
二人的态度冬凌已是见惯不怪,左英却面露愠怒之色。怕左英惹出事端,冬凌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左英这才不情不愿的拱手向坐在主位的二夫人道:“母亲今日亲自前往所谓何事?”语气间全无往日的亲昵自然。
见儿子如此态度,二夫人面上不露声色,心中万分恼怒。她垂下眼皮,掩饰眼中怒火道:“今日来是有件事与你商量。刚好你媳妇也在,一并说了,省得我再跑一次。”
无非是联姻的事情,冬凌和左英心下都明白。左英站直了身子,一甩衣袖,眼角、嘴角全是怒意。
二夫人不以为意,用宣旨的语调继续说:“你父亲给你说了门亲事,对方是翰林阁林大学士的小女儿。这两天已经向皇帝请了圣意。”
本是件喜事,可二夫人的话说完,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大气。气氛僵硬尴尬。冬凌悄悄看向左英,却对上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预感到火山就要喷发,她冲左英皱眉摇摇头。左英见到冬凌的眼色,深吸一口气,强忍胸中怒火,腮帮子鼓得硬邦邦的,对二夫人道:“孩儿知道了。”
鸳鸯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打岔道:“林大学士可是当朝老臣,颇得当今圣上倚重。听说啊,他的小女儿也是才貌双全。多少人求亲的人踏破门槛。林老爷答应下这门亲事还不是看章、林两家门当户对,左英又一表人才。”鸳鸯一面说着眼光一面往冬凌脸上飘,言语间故意挤兑冬凌出身卑微。让鸳鸯失望的是,冬凌脸上一片坦然,似乎根本与己无关。
左英不答话、冬凌不答话,屋里的气氛更加尴尬了。二夫人清了清喉咙接茬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和你们打个招呼的意思,也是将来府里姊妹越来越多,彼此之间好好相处才行。”二夫人话里两层意思很明白。一是,林家小姐不是左英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往后还多着呢。二是给冬凌提个醒,做好心理准备不要生是非。
冬凌忙屈膝恭敬回答道:“媳妇明白。”
左英从旁冷笑一声揶揄道:“姊妹越来越多?怎么?鸳鸯姨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儿?”
鸳鸯一心攀高枝,好不容易坐上章平之四房的位置,总想着生个儿子稳固地位,将来也好母凭子贵。平日里最是听不得人说她怀的是个女儿。若是府里哪个下人说她怀的是个女儿,轻则挨一顿数落,重则一顿耳光。左英这样说鸳鸯马上呿他道:“哪有的事?哪能就看得出来是男是女?”
左英摇头晃脑,故作沉思状对鸳鸯说:“其实,我也觉得鸳鸯姨娘还是生个儿子好。生个女儿,势力计较,沽名钓誉。本来好好的女儿家净干些龌龊事儿,还不如不要生出来的好!”
顾念着二夫人在场,鸳鸯不敢就此发作,直气得扶着肚子道:“左英,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心里不痛快,何苦咒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儿子又没有惹上你!”
二夫人也听着不像话,低声呵斥道:“左英,怎么这么同你鸳鸯姨娘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左英便冲着两人冷笑回敬道:“母亲刚才说将来府里姊妹是越来越多的,我只是就此估妄一猜。若是与鸳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无关,那莫不是爹爹又要娶五姨太了?”
话语一出二夫人和鸳鸯齐声呵斥道:“胡说!”
冬凌站在一旁心中觉得颇为好笑。将军府里这些女人,一边千方百计的防着自己的丈夫娶姨太太,连听也听不得。另一边又拼命撺掇自己的儿子娶上个三、四房。
眼看屋里气氛跌入冰点,双方要掐起来了。冬凌一转念连忙拿话岔过去,指着桌子上摆着的糕点道:“这大热天的,白辛苦母亲和鸳鸯姨娘往这里跑这一趟。我这里也没有提前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刚做的菊花水晶糕还请尝尝,解解暑气。”
鸳鸯被左英夹枪带棒的一阵揶揄,心头的恶气正无处撒泼。立马远睁杏眼,恶狠狠的瞪着冬凌指桑骂槐起来:“冬姨娘幸好没有提前准备,若是提前准备了,都不知道今日我们母子还能不能走得出甘棠堂西院这个门。”
见鸳鸯气急败坏的样子,冬凌心中更是好笑,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只嘴上说:“鸳鸯姨娘言重了。母亲和姨娘是来传喜讯的,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哪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呢?姨娘多心了。”
二夫人凌厉的眼光往冬凌脸上一睃道:“你若真这么想那倒也算是个识大体的。听着比左英强得多。糕点就不尝了,还有别的事儿,我们先走了。”说着由彩蝶搀扶着起身往门外走了。
冬凌屈膝行礼送客,若兰和青玉快步上前打起帘子。左英则站在一旁,背着手,冷哼一声,侧脸对着二夫人和鸳鸯,理也不理。气得二夫人走过他身旁时,咬牙切齿满脸通红的直拿手指着左英的脸,嘴里蹦不出半个字。左英只当没有看见,仍旧无动于衷。二夫人无奈恶狠狠的冲他甩了衣袖,带着鸳鸯、彩蝶和素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