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璧月到底是谁的疑问,王骥来不及细细思索。夜色渐深,璧月仍未归家,搜寻的范围在不断扩大,王骥感到白文清心中的焦急也在不断扩大。
璧月去了哪里?
根据白文清的描述,原先只以为她去书院找金誉了,毕竟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待到晌午过后未归,才派人去书院瞧了瞧。
竟然不见。
白文清这才仔细查问了一番。一查之下,心中更是有些惊疑不定——玉娘房中的一些金银细软不见了踪影。
此时,搜寻仍在继续,西山周边方圆几里都搜过了,也派人去了京城会安伯府和王宅分别询问过,都说璧月未曾去过。
会安伯更是焦急不已,不断派人来询问璧月归家没有。
他是担心明日一早要带璧月一同进宫,若此时璧月不见了,却如何是好。
夜越来越深,王家别院依旧灯火鼎盛。
同样长灯未熄的,还有京城劲风堂中的一间内室。
“再等等,好吗?”
望着一脸倔强的璧月,观涛有种怜惜却无力的感受。
今日听到下属回报,急匆匆地赶回来,一进屋就见到这样的璧月,仿佛是被抽走了生气,剩下坚硬的壳。
她说想回勐卯果占壁,希望自己帮她。
观涛心中是不愿意的。心中有个角落隐隐觉得,回到勐卯果占壁去的璧月,必将脱离自己的掌控。
心中那种控制的欲望,不由自主张开了些微细细的口子。
“再等等,也许你会改变主意,好吗?”
“师父,我想回勐卯果占壁去。”盈盈的灯火打在璧月脸上,在她说起“勐卯果占壁”时,烛火在她眼中跳跃了一下。
“再等等,再等等吧!”
观涛只是无力地不断让她再等等。
“等什么?师父,到底要我等什么?”
对着观涛关切的眼神,璧月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急促地迈步来到窗边,沉沉呼出一口气。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师父,你曾经说过,生命有如一棵大树,春去秋来,哪怕枝繁叶茂,也是转瞬便成枯木,只有生命的根是不会变的,它始终是在那里的,对吗,师父?”
观涛眼神黯了黯,但还是沉声说道:“对,我说过。”
“我想归根。”
璧月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仰首直视观涛。
“师父,我想归根!”
她抿了抿嘴角,又续道:“您帮我,我能更顺利快速地回去。您不帮我,天一亮,我也会自己启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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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曦,天色渐亮。
西山脚下的王家别院在晨曦中泛着冷色的光。仆从们快速地穿过庭院,带来的依旧是未曾寻到璧月的坏消息。
书房桌面上的烛火刚刚被剪灭,还冉冉冒着青烟。
王骥慢慢从书房踱到庭院里,抬头仰望天空,渐渐由暗转明。
东方既白,红日大光。庭院外似乎响起了嘈杂声,细微但准确地传入王骥耳中。
他眼神微冷了一下,慢慢探首望去。
嘈杂声渐渐近了,清晰大声起来。
逆光的晨曦中,璧月被仆妇们拥着,静静立在庭院门前,望向王骥。
仆妇连忙向王骥回说如何大道上找到了璧月。
王骥却不作反应,只静静打量着璧月——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眼中隐隐有勇敢坚定的光。这样的气质在白文清身上并没有,在自己的长子王学忠身上,也没有。
她不像身边的任何人。不像她的父母,不像白世南。或许——有一点像自己?
可是王骥也并不确定,只抚着胡须,慢慢琢磨着璧月的气质。
璧月却被王骥打量得有些不耐了,“盯着我做什么?”
王骥淡淡一笑,也不做声。
这张老神在在的脸,璧月总是没来由地觉得讨嫌。“那你继续盯吧,我回屋去了。”
“慢着!”
璧月闻言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王骥。
“你是谁?”
问句清晰有力,仿佛一把闪闪发亮的尖刀在等待答案。
璧月不语,只随意地望着王骥的眼睛。
两人对视半晌,终究还是王骥打破了沉寂,“赶紧收拾一下,立即跟我去京城。会安伯要带你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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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问我昨夜去了哪里?”
马车上,璧月终于还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王骥悠悠睁开眼睛,狡黠一笑,“不急。”
不急?这张老神在在的脸当真讨厌!璧月不再看他,也学着王骥的样子闭目养神起来。
本来是下定决心要回勐卯果占壁的了,不管师父帮不帮忙都要回去。可是,竟然在劲风堂遇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名叫王振,如今的东宫局郎,未来权倾天下的司礼太监。
他并不起眼,夜半时分匆匆来到劲风堂,与师父会晤不足一刻,便又匆匆走了。璧月不过随意问了句那是谁,谁知师父竟说他是王振,是太子身边的宦官。
璧月瞬时明白了他是谁。
上一世大明出兵勐卯果占壁之前,大明内部分出了主战、主和两派。当时,阿哥派了许多使臣来大明,一再表明自己并无野心,大明朝中主和派一时占了上风。
可这王振却突然跳了出来。彼时,素来亲近王振的太子已登基即位为皇帝,张太皇太后已去世,大明朝中亦无人能制衡王振,王振一时权柄在握。
他将主和派的人关的关,杀的杀,说服了皇帝,最终以王骥为帅,出征勐卯果占壁。
说起来,这个死太监也是致使勐卯果占壁国破的一个刽子手。
因此,璧月暂且留了下来。虽然师父已答应了帮助她回勐卯果占壁,甚至允诺亲自护送她,可她还是想会一会这王振再说。
“在想什么?”
王骥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话来,倒把沉浸在思索中的璧月给吓了一跳。
摇晃的马车中,空间并不宽敞,尤其是璧月内心中一直很排斥王骥,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车内空间更显逼仄。
“什么也没想。”
“你似乎很不想叫我祖父?”
“没有,您多虑了。”璧月的语气淡淡的。
王骥轻轻一笑,转了个话题。“可知进宫去是做什么?”
“不知。”
“皇上喜欢你编排的舞曲。不过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去面圣,或要进了宫才知道。”
“哦。”璧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莫要失了规矩,少说话,若要开口直述本意即可,你还年幼,本该纯真。”王骥殷殷嘱咐道,“千万不可冲撞了别人,有什么都忍一忍,捅了篓子祖父未必救得了你的。”
王骥还是有些担心,尤其是想起初见璧月时,她不由分说拔簪便刺向自己的一幕。不得不说,璧月年纪虽小,可耍起狠来,还是让人心惊的。
见璧月依旧只闭目养神,王骥不由提高了音量,“听到没有?!”
毫无反应。
马车颠簸了一下,璧月头一歪,靠在了车厢上。
竟是睡着了。
晨风卷起车帘,吹过王骥无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