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话未尽,先行礼。
——钦罕这句话并没说完,而是作为类似于打招呼的话语、见面寒暄之类。当然,这是因为他和蛮王还不是很熟、加之身份差距的缘故,这称呼中体现着些许距离感、有着自然而然生出来的敬重。
但是从钦罕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样子来看,他在蛮王面前并没有太多的心理压力,显得轻松而镇定,泰然自若。
“这是一个心态阳光的青年。”
蛮王在心里称赞着。这个须发浓密却又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小伙子,英俊爽利,青春健康、却又老成稳重,这让蛮王在刚一见面时就有些喜欢。现在依然如此,连蛮王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受到钦罕的这种气场而且很能接受他的这种表现。
蛮王虽然表面上平淡地点点头,但是思绪却一下子沉浸到他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岁月:年少轻狂、任性甚至跋扈,那是人一生中多么美好的一段日子呀!尽管也不时犯二出错,但始终有着永远不能忘怀的记忆。
这当中,钦罕行完礼、等蛮王点头过后,他便自然而然地起身站立,并没有如官员们通常的那样,蛮王不发话便傻傻地一直跪伏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蛮王并没有魂游太久。等到他醒转过来时,见钦罕已经站立了一些时候,但他的脸上依然平静自若,微微地带着笑意,耐心地等候蛮王的问话。
这就更让蛮王由衷地喜欢他这性子了!
要知道,蛮王历来都是以任性蛮霸出了名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或接触与他性格迥异的人。
比如,最早的那个儿时玩伴,飞扬跳脱、聪明叛逆的瞎子;比如原则刚强到固执无私心的大巫;还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阴谋算计气息的老族长。
当然,蛮王自己最喜欢不和自己作对的人,比如忠心而有智谋的老管家、再比如眼前这个聪明稳重的钦罕。
蛮王认为,蛮霸是蛮王自己该有的风格;而作为下属的话,首先要忠心服从,其次要聪明知道进退,再次要稳重低调。
身边的人在他看来,满足以上条件的,只有老管家一人而已。当然,现在看这钦罕也具有这方面的潜质,不过需要培养和观察。
——他对钦罕的召见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蛮王又想,老族长这人,现在看来倒也差强人意、识时务。
因为从他处理钦罕这件事情上来看,老族长没有把钦罕召开身边自己培养,这无疑是明智之举!以老族长的性格和为人,要是给钦罕沾染了他的气质、教会了他所擅长的行事方式,那他可就算是把人才给毁了。
有识人之明的人,在培养人的问题上,并不是一定也擅长此道。
……
“对白羽后这件事,你怎么看?”
蛮王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发问。
因为他知道就这事而言,纸包不住火,特别是聪明人的面前,反而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钦罕则是在心里对蛮王这种直言不讳的作风吃了一惊,他愣了愣。
蛮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嗯,不作伪、不矫情,这反而让他这个人看起来显得本色。”蛮王想。
而钦罕却是这样回答的:
“这是王室内部的事情,事情不大不小、而其影响却不容小视。以小人的地位来说,因为不可能掌握具体情况,不敢胡乱猜想。”
“那么,对于我在此事上的处理,你有什么看法?可以大胆讲。”
“大王雷厉风行,处置及时得当,但难免一刀切、会不会因此而留下什么隐患?”
“哦?”蛮王惊异地拿眼瞅瞅钦罕,心想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小伙子了。怎么和大巫提醒的差不多!
蛮王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于是对钦罕说:“有个事情让你独立去办,要办好喽!”
钦罕点头,用心地等待蛮王的下文。
蛮王接着说:“你来宫中任卫队副队长,但是不做卫队的事。你就用这身份自由出入、一个人独立去查一查那件事。”
钦罕想了想,干脆地说了声:“是!”
“那么我也跟你交个底:类似的这句话大巫也和我提起过;然而此事我可不预设前提,但凡与之相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查;但是不可以太出格,悄悄地进行。此外,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去找找大巫,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钦罕答应了。
蛮王又问:“可需要什么额外的支持或帮助,可以趁现在讲出来。”
钦罕回答:“不要了。”
“哦!当真?”
“既然是要悄悄进行,就尽量靠我自己了,不用再麻烦其他人。”
钦罕的这句回答让蛮王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么你去吧。”
……
钦罕先到卫队这边找队长报道,领取了卫队出入专用的腰牌之后,又单独和队长交谈了片刻;内容当然是传达一下蛮王关于他人头在卫队、但不在卫队做事的指示,并就今后在行动方面要卫队如何配合等和队长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队长“安排任务”,让他到王城里某处,执行一下特别任务;这样一来的话方便遮人耳目。
钦罕就轻轻松松地出了王宫,执行“任务”去了。
走在街市里,钦罕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他心里其实不轻松。因为,蛮王交待给他的这个秘密任务,要独立来完成的话,不会很轻松,毕竟牵涉到的可不是一般人。
又思索了一下,钦罕径直便朝祭坛兼巫师学校这边走,去求见大巫。
大巫对这个年青人的来访很是意外。
“你叫钦罕?你是族长的侄子?”
“是,钦罕见过大巫。”
钦罕很恭谨地向大巫行礼,一边说:“晚辈现在在大王身边做事,任卫队副队长。”
“哦,那是大王让你来找老汉的吗?”
“大王确实说过,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来求见大巫,不过晚辈因为一开头就遇到了麻烦,所以只好自作主张来请大巫指点迷津了。”
“看来是你自个儿的主意了。那我且先考考你如何?”
“是。”
“你为什么相信老汉帮得到你?”
“因为大巫无私,国家为先;晚辈也是。”
大巫听得这话,笑了起来。
“老汉想,你此行的压力不小;不过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就来了呢?”
“这是阳谋。”
“你详细说说。”
钦罕坦然地说:“大巫爱国且无私,又与大王有隔阂,旁人只会认为晚辈此来绝无不可见人之事;而晚辈所要做的,恰好正是见不得光的事,目的却又是正大光明。”
“唔,老汉真是吃惊!想不到我蛮人国中竟然还有这等青年才俊、想不到老族长竟然雪藏了这样一件美玉,更想不到、大王如此英明睿智!”
大巫面上泛起少见的光彩,一连说了三个竟然,平生仅见的誉美之词脱口而出。
“哦,大巫谬赞了,晚辈怎么敢当得如此夸奖……”
大巫摆摆手说:“不不不,老汉说的是真心话。蛮人国中,青黄不接久矣!如今有你这样的俊才,真是大好消息呀!”
“事情何去何从,还请大巫教我。”
“此事虽然迫切,但倒也是必急于一时;老汉坚持一生,自以为问心无愧,而现在来看,总还是有些牵绊,比如故人之情……也罢,这回老汉就袖手旁观一次吧,不想再事事争先了吧。”
“啊?难道因为我是老族长的侄子,大巫您就……”
“哎,你这年青人,看来还是年轻了,老汉与老族长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怎会象你想的那样不堪!老汉的意思,不过是想给你找几个帮手罢了。”
哎呀!钦罕这下真是又惊又喜!
大巫所说的帮手,自然就是金娃等小团队中的五个人了;这样一来,可真的就帮了钦罕的大忙了!
激动之余,却听大巫说:
“时辰尚早,反正要等他们回来,不着急回宫吧?你可愿意陪老汉叙叙话?”
“当然不急,晚辈求之不得。”
大巫听了,不住地上下打量钦罕,开心之极,他禁不住展颜而笑。
人生就是那么奇妙!大巫和钦罕以前从未见过面,而今天初次见面,却又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钦罕倒也还罢了;对大巫来说,这种感觉就如同当年初见林重、后来初识木隶一样;不、其实还要胜过一些,因为钦罕是蛮人啊!从感情上讲,大巫与钦罕能很快地融洽相处,这是蛮人共同的血缘、命运使然。再有一方面,大巫孤独坚守了这一生的大部分,老来与族中正当年华的人才相交、且意气相投,这在他而言更是弥足珍贵、深感安慰。
而且,最重要是这样的人竟然同样为相逆了数十年的蛮王所看重,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难碰上的好事呀!
两人的谈话反而有意避开了正事,天马行空。
当然,主要还是学识渊博的大巫在讲,他的谈兴很浓。
钦罕则是听的时候居多,不过他不时插上一句,也很是契合、极有见地,这就引申出大巫更多的精辟话语。
——大巫真的很久没有过这样舒心惬意的谈话了。
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