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自高祖爷建立了大唐,一直是我皇家都城,没想到竟被安贼蹂躏了两年,如今又回归我大唐。想想那些遇难的皇室宗亲,真是令人悲痛不已啊!”说着抱拳向郭子仪施了一礼。郭子仪忙谦虚地施礼回敬。然后,他们又商议了如何处理被俘的叛军以及下一步的行动方略,还有维修城郭、清理大明宫和所有皇家宫室,并商议由郭子仪和太子李豫到凤翔去,迎接皇上回驾长安。
忙了两日,一切安排妥当,郭子仪他们正准备动身前往凤翔,就见门卫官前来禀告,说是有一个叫童勇的人要见郭元帅。郭子仪让来人进来。童勇见到郭元帅,忙跪倒行礼,口中说道:“末将是封常清将军的部下,封将军和高元帅被陷害致死,部下大部分散去,末将和马嫳流落到华山一带栖身。近日闻知长安城已被郭元帅收复,特来求见元帅,请求归队。”说着,递上一封书信。郭子仪看完书信,忙道:“童将军快快请起,欢迎你们前来归队。当日高、封两位将军被冤杀,本帅都已知悉。你们放心,本帅决不会亏待你们。”童勇重又施礼说道:“谢谢郭元帅。”第二日,童勇便回到了山寨,收拾人马辎重,一把火烧了山寨,和马嫳一起,带上素素和倩倩回到长安。
却说封之春当上了内宫护卫校尉后,便一直负责皇后嫔妃的安全。因战乱年代,安禄山手下有“血刀会”这样的组织,她和内卫总管的责任就不轻。
内卫军总管是郭子仪元帅的前中军官柏良器。因肃宗身边的大将都出战平叛,身边缺少武艺高强、机警过人的护卫。郭子仪就把柏良器派到了皇帝身边,负责皇帝的安全。
柏良器三十多岁,是崆峒门下的弟子,算起来是封之春的师兄。封之春拜师入门时,柏良器已经艺成下山,投奔郭子仪从军。封之春从师父那里知道她大师伯有个弟子叫柏良器,在郭元帅帐下效力,所以柏良器一到皇宫上任,她就知道是师兄来当内卫军大将军,心里自是高兴。
柏良器在军中就知道了封之春,回到皇宫后,经常和封之春见面。这日下午,封之春应邀到柏良器家中去做客,她便换上男装,手里摇了一把折扇前往师兄家。柏良器的家在乾元宫的西边,约二里路,转过几条街道就到了。
封之春刚走到“长春酒楼”前,就见围着一帮人,一伙打手正拉扯着一个姑娘。姑娘哀声哭叫着,蹬着双腿不肯走。
封之春看姑娘也就十六七岁,衣衫破旧,面容憔悴,一看便知是穷人家的孩子。旁边围了一帮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劝解:“既然人家没有见你家老爷的十两银子,你们就不该强拉人家姑娘。”“你家既是县太尊的亲戚,更应该遵从朝廷的法度,难道就不怕王法了吗?”
旁边一人见众人出来评理,便扬了扬手,抖动着颌下稀疏的几根老鼠胡子道:“王法?她是我家老爷花钱买的丫鬟。十两银子已经交割清楚,咱们为什么不能带她走?”他一副得意的样子,乜斜着眼睛奸笑了几声。姑娘哭着大声道:“老少爷们,大叔大娘们,我爹爹有病卧床半月,没钱看郎中,是隔壁陈老爷子说合,将小女子卖于刁家。说好的是十两银子,谁知他们竟然说到了年底才付钱,害得我爹没钱治病,前天就咽了气,尸首停在床上还未埋葬。谁知到了晚上,刁家便将小女子抢去,为他们做杂活。今日午后,小女子思念爹爹,便偷偷溜出来想回家看看。刚走到这儿,他们追来要拉小女子回刁家。小女子实在冤枉,望大叔大婶救救小女子吧!”姑娘凄厉的哀号声令人心头一颤,但很多人想到刁家的势力,敢怒而不敢言。
封之春已听够多时,她拨开人群走到姑娘身边说道:“小妹妹莫怕,你回家去,这里的事就由大姐来应付。”说着话她摸了一下腰间,竟是忘了带钱,她从腕子上除下两只金镯子交到姑娘手中。
众人看她是个英俊后生,谁知她竟自称大姐,并摘下了两只镯子,大家方明白她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姑娘迟疑地不敢接镯子,封之春将镯子硬塞给姑娘道:“小妹妹拿着,姐姐出门时忘了带钱,这两只镯子拿回家去换些钱,葬了你爹爹吧!剩下的钱和你母亲勉强度日。听大姐的话,好好珍惜自己。”姑娘千恩万谢地拿上镯子就要走,不料那位“老鼠胡子”喝了一声:“慢着,你是哪儿冒出来的娘们,木勺掉到河里面——充什么大头鱼?我刁家花银子买的人,岂是你想放就放了她,难道你想到我刁家去顶替她?”
“老鼠胡子”是刁财主的管家,叫刁怀仁。他一伸手抓住了姑娘的胳膊。
封之春早已憎恨这条帮狗吃食的恶棍。她一抬手,右掌切在刁怀仁的胳膊上,刁怀仁杀猪般叫了起来,胳膊的骨头被砍断,无力地垂了下来。
其余六个打手见状,一齐向封之春扑了上来。封之春抬右脚踢飞了一个打手,身子一个旋转,躲开了一个打手的拳头,接着左手扇子力道用足,砍在他的背上,那个打手便“狗吃屎”地趴倒在地上,接着她双手展开,指东打西,不一会儿,众打手都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围观的众人都喝起彩来:“打得好,姑娘好俊的功夫!”“这帮打手仗着刁家的势力,狐假虎威,欺软怕硬,今日才遇到了克星。”
有位大婶替封之春担心,小声道:“姑娘快走吧,这帮人是刁老财的家丁。刁老财是县太爷的姐夫,谁也惹不起。他一定会派衙役来抓你。”封之春感激道:“大婶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正在此时,巡防司的一帮兵丁赶了过来,他们将人群围住。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大声喝道:“什么人在此聚众斗殴,统统锁起来带走。”
刁管家用左手托着断了的右臂,拉了一条哭声道:“军爷明断,小人是刁老爷的管家。我家的丫鬟私逃出走,小人带人抓她回去。不料碰到这个小娘们,不由分说就动手打倒了这些家丁,还将小人的胳膊打断。请军爷将她抓住,交由本县胡县令发问。”那位校尉对封之春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管人家的私事?”封之春不卑不亢地道:“本姑娘路过此地,看见这伙恶奴强抢民女,路见不平,便动手教训了这伙恶奴,你们想怎样?”
刁管家忍着痛,扯开嗓子喊道:“他是我家老爷花钱买的丫头,关你屁事,谁要你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封之春冷笑道:“强抢民女,仗势欺人。让众乡亲说说她是你家花钱买的丫头吗?”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一位大爷对校尉道:“军爷听小老儿给你说明,这丫头的父亲有病卧床,无钱看郎中,便将她卖于刁家做丫头。讲好的十两银子身价,刁家却一两银子也不给,丫头的父亲无钱看病,已经死了。刁家非但没给钱救病人,反而强行把这丫头拉到他家做活。丫头惦记父亲停尸在床,便从刁家跑了出来。刁家的管家带人来抓她,遇到这位姑娘出手相救,军爷您评评理,是谁对谁错?”
那位校尉听完,做声不得。眼见的是刁家强抢民女,惹起众人的愤怒。刁老财并不可怕,怕的是他小舅子胡县令。他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国舅爷张明祖的磕头兄弟,谁敢得罪他。想到这里,校尉对封之春道:“你有理没理,咱也说不明白。按大唐刑律:打坏人赔偿钱财,枷号示众三天。刁管家的胳膊被你打断,你就跟我走一趟县令衙门。”说着话,他一抖手中的铁链子喝道:“小的们,把她锁起来。”
封之春冷笑一声道:“谁敢?”说着话,她从衣襟下拿出一块铜牌,凑到校尉的眼前道:“睁大你的狗眼,你看清楚了。”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铜牌,上面刻有两个篆字“内卫”,做工非常精良。
校尉认得那是皇宫御林军副统领的腰牌,如果是银牌那就是四品官大统领的证件。他态度马上转了个大弯,赔着笑脸道:“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请姑娘谅解。”说着话瞪了一眼围在封之春周围的兵丁,大声喝道:“还不快滚?”说完,领着这群兵丁离去。
围观的众人都替封之春捏了一把汗,怕她被锁进凤翔县衙门。突然见姑娘拿出了块铜牌,那位军爷态度马上来了个大转变,给这位姑娘打躬作揖地说好话,大家明白了,这位姑娘的来头不小。
封之春看着离去的巡防司兵丁,对呆若木鸡的刁管家道:“这位小姑娘是自由之身。你若日后再找她的麻烦,本姑娘定将刁老财拿进刑部大牢问罪,你可听清楚了?”刁管家连连点头,口中说道:“小的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封之春又对小姑娘道:“小妹妹,留下你家的地址,过两天大姐就去看你。倘若你家遭遇不测,本姑娘定会将刁家闹个天翻地覆。回家去,好好侍奉母亲吧!”小姑娘流着眼泪,抓住封之春的手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封之春又转头对刁管家瞪了一眼喝道:“还不快滚。”刁管家抱着受伤的右臂,痛得龇牙咧嘴,对一伙打手努了努嘴,一伙人便灰溜溜地离去。封之春对大伙儿作了个揖,转身向柏良器家走去。
柏良器和夫人还有他们的儿子小虎在门口迎接她,看到封之春走来,柏良器便笑着对妻子说:“这就是咱们的小师妹,功夫着实不错。”
柏良器的妻子花云愕然地看着封之春不说话。柏良器突然明白了,忙笑道:“我忘了告诉你,小师妹平时爱穿男装,看到她的这身打扮你不敢认了?
小师妹,这是你嫂子,快过来相见。”封之春忙向花云福了一福,说道:“嫂子好。”花云笑着上前两步,抓住封之春的手道:“小师妹这身打扮吓了嫂子一跳。你师哥说他的小师妹今日来我家做客,看到你,我还挺纳闷,当你是个翩翩公子呢!快请进屋。”小虎也跑了过来抓住封之春的衣服嚷道:“姑姑,你教我学飞刀,好吗?”封之春笑道:“好,好,姑姑教你,你多大啦?”小虎伸出小手,叉开五个手指道:“五岁啦。”封之春笑道:“好啊,姑姑教你飞刀,长大后也做大将军。”几个人说笑着进入屋内。
花云三十多岁,也会武艺,她是凤翔将军花勇的妹妹。他们的父亲花知诚是玄宗朝的言官,因弹劾李林甫,被李林甫诬陷迫害,死在狱中。花勇是剑南节度使朱赞的部下,后来被调到凤翔任职,花云一直住在哥哥家,这次柏良器调到凤翔,他们一家才算团聚了。
丫鬟紫鹃端来茶,花云接过茶杯,亲自递给封之春。柏良器问道:“这段路不远,师妹怎么这时候才来?”封之春一听,兴奋地说道:“刚才在来的路上,小妹打抱不平,救了一个小姑娘。”于是,她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巡防司的千总要拿她去见胡县令,她拿出腰牌,那位千总马上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柏良器和花云都笑了,小虎也跟着傻笑。
柏良器道:“刁老财算什么东西,只是这胡县令有些来头。别看他官不大,他却和二国舅爷张明祖是拜把子兄弟。那张明祖仗着皇后撑腰,拉帮结派,培植私人势力,师妹以后要当心点。”封之春点点头道:“小妹听人说起过,可小妹不怕他们。”
花云招呼厨房上菜,准备酒水。她又笑容满面地问道:“师妹今年多大了?”封之春道:“小妹今年二十一岁。”“有婆家吗?”花云随口问问。封之春脸上一红,笑了笑没吭气。柏良器笑道:“听说小师妹有心上人啦?他也是咱们的小师弟,是不是啊?”封之春红着脸道:“他叫高峰寒,大师哥认识的。”柏良器道:“我认识,他是咱们郭元帅的先锋官,武艺不错,人机敏,长得也英俊。听说他是已故高元帅的公子,师妹是封将军的千金,对不对?”封之春点点头道:“我二人为避祸上了崆峒山,投靠师傅,下山的那天,师父为我们做的主。”花云道:“那就好,下次有机会你一定把妹夫带到家里来。来,咱们开席吧!”封之春点点头,随花云入了坐。
吃饭间,他们愉快地交谈着,封之春说到宫廷里面的一些趣事,大家都笑了一会。封之春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近日皇后娘娘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发火,昨日里还把一个宫女用板子打死了。”
柏良器听到此,突然放下筷子,心思沉重地闷声不语。花云惊诧地问道:
“相公,你怎么了?”柏良器叹了一口气道:“唉,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封之春也感到惊异,问道:“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柏良器又叹了口气道:“自古皇宫里面充满了杀机,有人觊觎太子之位,太子岂能坐以待毙?张皇后和李辅国、程云振这两个狗奴才靠在了一起,阴谋想废掉太子,立她生的李涧为太子。皇上不答应,但又无可奈何。如今宫廷里面钩心斗角,暗流涌动。小师妹,你千万要小心,切莫和这帮人搅在一起。还是那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看迟早宫廷要发生变乱,大家须都小心吧!”
封之春更加惊异,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大师兄,那我该怎么办?”柏良器道:“冷眼观察,谨慎小心。不过你也不要紧张,现在他们还不敢怎样,有李泌在,太子可保无事。皇后那面你也不要过于依附,不卑不亢,切莫陷入她们的圈子。以后找机会离开那里,脱离是非之地。”封之春点头道:“师哥放心,小妹明白了!”他们闲聊了一会,上灯时分,封之春告辞离去。
这正是:山雨满城风渐起,宫掖阴谋先预知。
小心水溅沾衣湿,留心暗礁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