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皇后张良娣，在肃宗面前用尽了手段，撒尽了娇，逼肃宗答应废掉太子，让她两岁的儿子李涧当太子。唐肃宗虽说混沌，但还明白李豫年近四十，朝中威信很高，又常年领兵在外，功劳苦劳都不小，怎么能让一个两岁的孩子替代四十岁的大人呢？
但张良娣说的话让他也很动心：李豫常年带兵，说不定哪一天像他一样，在外登基，南面称帝，他有啥办法呢？他也动了废太子的念头，但想起李泌的话，他又不敢废太子。
前几天，他试探着和李泌闲谈，说到历朝历代的兴衰败亡之事。李泌就有所指地说道：“秦废太子扶苏，立小儿胡亥为帝，不数年，大权尽落宦官赵高之手，秦之亡也。汉朝董卓弄权，立十二岁的刘协为帝，国家分崩离析，战乱祸及四方，终于形成了军阀割据的局面。隋废太子杨勇，立杨广为帝，天下立刻大乱，人心不服，社稷不保，最终丢掉了江山。大凡废长立幼，都是国弱君不明，大权旁落，奸臣当道，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凡此实例，举不胜举。皇帝幼冲，皇权旁落，由其他人操控朝政，天下能不乱吗？”他想起李泌的这些话，也觉骇然，心存矛盾，郁郁寡欢，终日总觉心烦意乱。
今晚掌灯时分，张良娣在坤元宫中想心事。而后，她又召李辅国、程云振到来，继续密谋他们的大事。程云振四十来岁，人很精明，诡计多端。他靠上了李辅国，很快就从一个下等宦官升为坤元宫的总管。他知道李辅国的权势是靠上皇后才有的，所以，在他们的眼里只有皇后，没有皇帝，皇后就是他们的主子。
张良娣坐在凤椅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托着腮正在出神。程云振悄没声息地到了她的跟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娘娘。”张良娣吓了一跳，闪目一看是程云振，便瞪起一对杏眼骂了一句：“该死的奴才，像个行尸，你想吓死老娘啊！”
程云振赔着笑脸道：“奴才见娘娘独自出神，怕惊了娘娘。娘娘有啥心事？”张良娣叹了口气道：“本宫的心事你还不知道？”程云振走近张良娣，两只手搭在张良娣的肩上轻轻地给她捏了起来，口里说道：“娘娘甭着急，咱们小王爷还小，有的是时间。咱们要耐心等机会，机会未到，不可轻易动手。”说着，他的手慢慢伸进了张良娣的胸前，抚摸着她的两座丰乳。张良娣轻轻地呻吟着，由着这个假男人给她解馋……李辅国早已来到，只是他站在灯影里不露面，嫉妒地看着这一幕。他已经老了，相貌也丑陋，程元振比他年轻好看。所以，他以前侍候娘娘的活计就由程元振代替了。皇后青春年少，正在饥渴中，皇上身体又不好，放着那么多妃子，已是力不从心，像皇后这样的色中饿鬼，不分真假男人，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皇后在呻吟中慢慢睁开了眼睛，李辅国咳嗽了一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张良娣起身整理好了衣服，瞪了李辅国一眼道：“你怎么才来，本宫都等急了。”李辅国笑笑道：“老奴腿脚不好，走得慢，这不，紧赶慢跑地滚了来，请娘娘恕罪。”张良娣笑道：“好了，过来吧。元振说说外面都有什么大事。”
程云振拉起袍脚擦了擦两只脏手道：“娘娘，听说太子和郭子仪打了胜仗回朝，明日就到凤翔。还听说长安城已经收复，他们是来请皇上回长安的。”张良娣瞪大了眼睛，忙道：“是真的吗？”程云振道：“是真的，郭子仪派的快马先来报知皇上，明日午时准到。”张良娣脸上杀机一显，恶狠狠地道：“机会来了，李公公，你雇的那几个杀手能否管用？可命他们在半道上劫杀太子，你们看行不行啊？”李辅国摇了摇头。张良娣着急地道：“如果半道上不行，那就在驿馆里下手。”李辅国又摇了摇头道：“不行，娘娘您想，郭子仪是什么人，能在他眼皮下杀太子？那是自找倒霉。依老奴愚见，这次还不能动手，等他们回到长安后，太子必然要住进东宫。东宫护卫力量单薄，那时瞅准机会下手，准能奏效。”
程云振也忙附和道：“李总管说得对，机会把握不好，在半道上下手，若一旦失手，咱们可就都完了。郭子仪不好对付，手下的那帮人更难对付。他们回到长安后，郭子仪不会住在太子府，咱们瞅准机会再下手，要做到万无一失。”
张良娣想想也觉得有理，便说道：“就依你们，但是那个老匹夫一定要设法赶走他。有他在，咱们的事难成。”李辅国道：“娘娘不用着急，老奴迟早想出个好主意来。”张良娣打了个哈欠道：“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你就快些想吧，哀家可是急死了。”李辅国忙弯腰道：“是，娘娘。”
却说太子李豫和郭子仪元帅，就要到凤翔城恭迎皇上回驾长安。消息传出，人们奔走相告，京城终于收复了！第二日午时，凤翔城里好不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家家户户门口摆着香案，老百姓全城出动，夹道欢迎胜利归来的太子李豫和元帅郭子仪。老百姓相互传告，喜笑颜开地涌向街头，等待着太子的銮驾。
到城外迎接太子的有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官，还有各部尚书和官员，早就等候在南门外接官亭处。他们看到太子的銮驾临近，便都跪伏在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周围的百姓热烈地欢呼起来。太子的大轿停了下来，李豫满面含笑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拱手向众官员还礼，并快步来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道：“众位大人快快请起。”诸大臣从地上爬了起来，满怀希望地看着太子，太子微笑着挥手致意。
等到迎接太子的礼毕，郭子仪才从后边走过来，和众官员一一见礼。中书省长官张楷拉着郭子仪的手，高兴地说道：“恭贺郭元帅收复长安，我们大家都能回家了。谢谢你，郭元帅！”说着两颗泪珠从眼里滚了出来。众人都亲切地问候郭元帅，人人激动地眼里闪着泪花。郭子仪也激动地向大家问好，拱手作揖，随在太子的身后走向城门。他们先到馆驿休息，然后去拜见肃宗。
乾元宫一片喜庆的样子，宦官和宫女们忙着将皇宫装扮一新。肃宗在大殿上开了几十桌酒席。他今日特别高兴，站在大殿门口迎接凯旋归来的功臣。他兴高采烈地拉着郭子仪的手道：“郭爱卿，我们有两年没见面了，你身体可好啊？”
郭子仪已经和皇帝见过了礼，听皇帝关切地问他，忙答道：“谢圣上挂念，臣身体很好，每顿饭仍能吃三大碗米饭，五斤红烧肉呢！”说得肃宗大笑起来，随后肃宗又感叹道：“那你还是比不了当年啰！那一年你我率部去平定西域叛乱，路上的辛苦就不用说了，粮草接济不上，大家都饿着肚子和突厥人交战。咱们硬是靠着一股勇气打败了突厥人，才夺得了他们的粮食充饥。
那一次，你可是一顿饭吃了五碗米饭，五斤牛肉，还有一锅肉汤呢！”郭子仪也大笑起来，回忆着说道：“圣上当年还年轻，每天行军打仗都和将士们在一起。一天夜里，敌人突然来偷袭，您从睡梦中惊醒，飞身上了马，一杆长枪挡住营门，敌人数次冲锋都被你杀退。老臣那一次正发病，浑身没有力气，你硬是挡住敌军，命卫兵背我从营后逃脱。想想当年那场遭遇战，我这条命还是圣上救回来的呢。”
回忆起年轻时的情景，肃宗两眼放光，仿佛仍在冰天雪地里和敌人拼杀。金戈铁马，北风怒吼。那次遭敌人偷袭后，不几天郭子仪的病也好了，发誓要报此仇，他们侦察到敌人在莫牙河边宿营，便率领两万大军趁黑偷袭。
郭子仪一马当先，挥枪杀入敌营，竟是无人可挡。大火冲天，敌人溃逃。战鼓声、喊杀声历历在目。肃宗忘神地沉浸在往日的岁月里。
郭子仪望着眼前的肃宗，才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苍白，面颊瘦削，满脸皱纹，身体佝偻，全没有当年的那种豪气，也没有两年前在灵州登基时的风貌，竟是判若两人啊！他不禁有些忧伤，暗暗沉思：这个皇帝难当啊！他拉了拉肃宗的手，让他从回忆中醒过来。肃宗心情慢慢地静下来，自失地一笑道：“你我都老了，想起往事，犹如昨日发生之事，往昔不复返矣！”说着，他拉着郭子仪的手走到自己的首位坐席上，请郭元帅和他坐一起。郭子仪抱拳施礼说道：“谢谢圣上。”
肃宗又传旨意，叫李豫、李倓、李直和李泌都靠近自己坐席。他不无亲切地道：“皇家规矩所制，难享天伦之乐。今日特殊，豫儿、倓儿、直儿，你们可放怀畅饮。朕今日高兴，多年来还未曾有过。平叛三年，长安能恢复，皆卿等之功。今日君臣庆宴，朕高兴，可换大杯，朕今日要为你们敬酒。”说着话，肃宗站了起来，全场文武都站了起来。
几个宦官忙将大杯换上。肃宗举起一满杯酒，双手捧着，高声说道：“这第一杯酒朕遥祝太上皇身体康健，万寿无疆，祝他老人家永享太平。”说完，肃宗将酒一饮而尽，文武百官都将杯中酒喝干。肃宗又端起第二杯酒说道：
“这杯酒朕敬郭子仪元帅和部下众将。众位爱卿舍家为国，平叛杀敌，先败敌于河东，后败敌于长安，解百姓倒悬之苦，救国家危难之急，劳苦功高，朕当敬之，干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众人都将杯中酒干下。
肃宗又端起第三杯酒道：“这第三杯酒，朕遥敬李光弼元帅。李元帅率领部下长年征战，劳苦功高。收复州、县城五十余座，歼敌十多万人，保护苏皖大地，荡平豫东关山，朕与众爱卿共同举杯，祝李元帅再接再厉，身体安康，干。”
说完这番祝酒辞，肃宗已有些醺醺然脚步踉跄，舌头发直。李泌看在眼里，他向李豫递了个眼色。李豫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扶住肃宗，接过肃宗手中的酒杯说道：“儿臣愿替父皇饮下这杯酒。”肃宗道：“也好，朕今日不胜酒力，豫儿你就代朕敬敬各位。”说完，肃宗有些站不稳，便由两个宦官上来扶了出去。
肃宗一退场，文武百官感觉心内一阵轻松，场面马上热闹起来。老朋友相互敬酒，新朋友酒到杯干。李豫每个桌子都走到，劝大家开怀畅饮。郭晤、郭晔、薛小鱼、高峰寒和陆岩他们坐在一起，边吃边说，好不高兴。
自安禄山叛乱以来，人们的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放不下来。今日长安收复，皇上亲自敬酒祝贺，大家甭提多高兴，相互祝福，酒到杯干。文臣以张楷、颜真卿为首，武将以郭子仪、柏良器率领，大家又向太子李豫敬起了酒，然后各自为战，开怀畅饮。
却说肃宗起驾的日子定在年后，郭晔他们只好住在驿馆中等候。他和薛小鱼、高峰寒住在一个房间里，三人终日在战场上厮杀，难得有此逍遥清净机会。他们哥仨闹腾了一会，感觉乏味，便都躺在驿馆的热炕上休息。户外鞭炮声不时传来，马上就到新年了，凤翔城里逐渐热闹起来，卖年糕的、写对联的、炒揪面的、玩杂耍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使郭晔他们心里痒痒的怪难受。
郭晔翻身坐了起来，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找个借口出去遛遛。因他父帅有令，让他们在驿馆中休息，无事不得外出。他上次在槐柳庄违了军规，差点受到责罚，以后不敢再犯，这次得想个办法，让别人带个头。对，有啦！
他突然想出个点子，起身把正在闭目养神的薛小鱼推了一把，小声说道：“小鱼，凤翔城你熟不熟？”小鱼正在假寐，心里想着未婚妻颜如燕。她和姐姐如玉留在灵州，他写了信，年过后要她们姐妹到长安来，和她们见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小鱼心里面正在乐滋滋地想心事，郭晔却来打搅他，便没好气地大声道：“不熟。”
“你是长安人，怎么就不熟悉凤翔城呢？”
“噢，你说对了。我是长安人，只熟悉长安，不熟悉凤翔。”
高峰寒听郭晔的问话，心想他可能有事，便翻身坐了起来道：“四哥，有事吗？”
郭晔故意龇牙咧嘴地道：“我肚子疼得难受，想去看郎中，可我不认识路。哎哟，疼死我啦！”高峰寒忙站起来道：“四哥，我陪你去。”郭晔道：“好，你去找我大哥，给咱俩请个假，两个时辰就够了。”
薛小鱼一听，一屋住三人，他们俩都去看郎中，自己闷在屋里太难受了，便跳起身道：“大哥，请三人的假，小弟也陪你们去。”郭晔心里偷着笑，嘴里却道：“小鱼啊，你不熟悉凤翔城，就不要去了吧！别把自己弄丢了。”薛小鱼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笑道：“四哥的这个病啊，不用看郎中，小弟就能治好。四哥站好了，小弟朝你屁股踹两脚，踢出两个响屁来准好。”郭晔皱着眉道：“哎哟，疼死我啦。江湖骗子的那一套，四哥我早就不玩了。峰寒，咱们走。”小鱼笑道：“你们先走，小弟随后就到。”
他们请好了假，换上便装，很快来到了大街上。郭晔的肚子马上不疼了，他对高峰寒笑道：“走了一段路，这肚子怎么就不疼了？你不用扶四哥了。”高峰寒疑惑地问道：“真的不疼了，四哥？”郭晔道：“真的不疼了。”高峰寒道：
“那咱就回去吧！”郭晔道：“别、别，好不容易出了门，咱就逛逛凤翔城。再说还有两个时辰的假嘛！”高峰寒点点头，二人信步走去。
正逢年关，街上好不热闹。年画卖的是“刘海砍樵”，门神请的是“秦琼敬德”，抽签的、打卦的、看手相的、算命的，真是五花八门。郭晔和高峰寒走到一个拆字桌前观看，见拆字的老头一边说一边比画，字义解释得很清楚，求解的人都点头默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