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安庆绪虽然下了各路大军出征的命令,但他满心玩乐,热衷斗鸡,哪有心思拓展疆土。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圣旨”如同废纸,没人遵照执行。
阿史那承庆推说老腿病又犯了,迟迟不予行动。安庆城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早已对他心存芥蒂。其父死得不明不白,安庆绪不但继承了“皇位”,还统揽了安禄山的全部遗物,包括他父亲的十多个小老婆,所以他同样也是推三阻四,就是不出兵。
主意是严庄出的,方略也是他定的,他得遵照执行。五日后他已准备就绪,见其他几路人马都没有行动的迹象,便找安庆绪上本。要求各路人马快速行动,免失战机。安庆绪派人催促了几次,效果不大。严庄便给他出了个高招,派安庆满出马催促,并出示“血刀会”的会旗,用以震慑。那上面画着一个骷髅,两根骨头,还有一把带血的钢刀,甚是阴森恐怖。这一招果然高明,镇住了阿史那承庆和安庆城。他们明白,“血刀会”不但杀李唐朝廷的官员,自己内部不服从命令的人也照杀不误。他们不敢再搪塞,只好收拾兵马开往前线。
史思明却不吃那一套,接到安庆绪的圣旨后把它扔在一边,不予理睬,照样跑马打猎,饮酒取乐。他和安禄山是老哥们,看在义气的分上,他随安禄山造了反。如今安禄山死得不明不白,他岂能受安庆绪小儿的节制。他对天下的局势稍明白:有兵有将就是草头王。大唐王朝的统一局面已经不能再继续维持下去了。朝廷的藩镇制度有问题,已经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局面,陋习渐成,积重难返。趁此良机,他有自己的打算:保存实力,暗蓄力量,待时机成熟,他将取安庆绪而代之。
他谋划好后,便派长子史朝英、次子史朝义各率兵两万前往阳泉邯郸一线,伺机为自己攻城略地,夺取太原、大同等地。
却说严庄,原先冠冕堂皇地答应带兵出征,其实是想等其他人离开洛阳后,自己再找个理由辞去江淮总管职务,安安稳稳地留在洛阳城里。谁知那几个位重权大的家伙却耍赖不走,安庆绪拿他们也没办法,只得用“血刀会”
的名头吓唬他们,逼他们早日出征。别人出征,严庄不好意思再赖在洛阳,便也收拾好行囊择日出征。
十万兵马,一路浩浩荡荡地向东杀来。兵行了十多天后,离睢阳已经不远,就要与唐朝的平叛前沿阵地相遇。这里是岐王李扶的防地,他是豫东节度使,总揽河南的平叛事宜。
却说张巡、许远他们,坚守睢阳城三年有余。从战争开始,全城共有八万多人口,至今,全城军民不足一万。虽扼守粮道,却得不到粮食充饥,四面叛军围攻,粮食运不进来。那些老弱病残者和妇女儿童们,为了给守城的将士节省粮食,他们全都吃野草和观音土充饥。时候一久,这些人连病带饿,几乎死绝。张巡每日激励将士,鼓励百姓,誓与城池共存亡。他派了不少信使向朝廷告急,肃宗苦于无法分兵,粮草又运不过来,便命令以前的虢王李巨,和现在的岐王李扶,出兵出粮支援睢阳。
以前李巨不但不给他们接济粮草,还把他们的一大半粮食运走。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克服困难,勉力坚持。后来抢了一些叛军的粮食,又坚持了半年之久。李巨兵败被杀后,李扶接替了豫东节度使。他得到肃宗的命令,便供给了睢阳一些粮食,但仍然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这日探马来报,严庄率领十万叛军向东杀来,离睢阳不足百里。睢阳是一座孤城,它扼守着大运河通向安徽、河南、山西、关中的粮饷要道。这一次敌人出了重兵,势在必得。睢阳若丢失,中原大地的平叛战争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张巡给李扶写了一封信,把利害关系讲得很清楚。他派南霁云赶到亳州向岐王求援。
南霁云昼夜马不停蹄地奔到亳州,到岐王的行宫去见李扶。李扶正和亳州刺史魏士伦下棋,听到南霁云从睢阳赶来求援,便问道:“这南霁云是何许人也?”魏士伦忙一脸媚笑地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南霁云武艺高强,弓马娴熟,是咱们豫东的名将。王爷若能将此人留下,您就会如虎添翼,不愁功不成名不就啊!”
岐王李扶刚满三十岁,本来没带过兵,是他母亲陈妃想到儿子当太子无望,当个王爷也行。但封王拜相要有军功,便每日里在肃宗的面前求情,让李扶到前线去平定叛乱,为国立功。恰好虢王李巨兵败被杀,肃宗就把他封了王派到豫东来,节制豫东兵马,保证粮道的畅通无阻。李扶听魏士伦这样说,心中不解地道:“睢阳危在旦夕,张巡岂能舍得手下大将?”
魏士伦虽说不是正牌子进士出身,但他走的却是杨国忠的门子,靠能说会道、溜须拍马,一路升到刺史的位子上。他抖了下老鼠胡子,微微笑道:“王爷总领豫东兵马,保证粮道的安全,不怕王爷多心,您虽说有十五万兵马,数十员战将,却没有一个能顶得住南霁云的将军。这样的人才难得啊!王爷要想办法留下他。至于睢阳嘛,守得住守不住无关大局,只要手下有了人才,平叛也好,争天下也好,还不是凭您王爷高兴时的一句话。”
李扶听得怦然心动,他心里暗自私忖:都是皇上的儿子,李豫能继承皇位,我李扶怎么就不行?眼下大唐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乱世出诸侯,自己提早作准备也没错。想到这里,他对这个尖嘴猴腮的刺史便也刮目相看,心想也许此人就是今后的贾诩、郭嘉之辈。便马上改了称呼,亲切地问道:
“先生所言极是,但不知用何办法能留住南霁云?”
魏士伦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李扶,便有些得意地道:“南霁云和张巡他们守睢阳已经三年多了,整日在刀光剑影中厮杀,饿着肚皮守城,很少能吃上一顿饱饭。王爷先安排一桌酒席,请他饱餐一顿,然后再请他温汤沐浴,换上一身新衣服。让他感到王爷对他的温暖,他也会领王爷的人情。老臣府中有的是美貌女子,今夜就让他进入温柔乡,让他忘却腥风血雨的战场。到明日,他若情感起了变化,王爷就送上五十两黄金。这些东西他若都领受了,那便有了八成把握。王爷再用话语说动他,劝他跟着王爷做大事。这些若都能奏效,不愁他不为王爷所用啊!”李扶一听,喜上眉梢,连声道:“好好好,此主意不错,谢谢先生,就按先生所言准备。”
李扶吩咐手下人把南霁云请到书房等候,他命人请来了亳州府的文武官员,让大家同来陪南霁云吃酒。刺史府张灯结彩,大排宴席,规格十分隆重。十桌酒席排开,各位陪客一会儿便都到齐。李扶命人把南霁云请过来。
南霁云赶了一天路程,早已饥肠辘辘,身体疲倦,在李扶的书房里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几杯茶水,又吃了几块点心,体力感觉恢复了不少。他心里暗自思忖:岐王到底是皇上的儿子,看样子能够出兵救援,睢阳城有希望守住。
一会儿,李扶派人请他到大厅去赴宴,他也没有多想,便迈步走进大厅。
抬头一看,大厅里整洁明亮,餐桌上鸡鸭鱼肉十分丰盛,众官员袍服鲜亮,乌纱攒动,像是为了迎接他而专门设的场面。他有些愕然,心中犯了嘀咕。
李扶看南霁云身材虽高大,却很消瘦,相貌虽年轻,却胡子拉碴,满脸尘土,眼睛里布满血丝,衣甲破旧。他看南霁云进来,忙站起身,手里端着酒杯满面笑容地说道:“南将军刚从睢阳赶到亳州,鞍马劳顿,一路辛苦,本王特备薄酒,专为南将军接风洗尘,请!”
南霁云拱手向李扶施礼,然后递上张巡的书信,口中道:“谢谢岐王爷的盛情,谢谢众位大人的美意。严庄的十万大军马上就到,睢阳危在旦夕,末将虽山珍海味却不能下咽,恳请王爷急速出兵援救。”
李扶仍是满面笑容地道:“不急,不急。将军且请入席,事情千万件,还得从头来。先吃过本王为你准备的宴席,咱们再从长计议。”
南霁云心中一沉,他想到睢阳城的百姓把草根树叶都吃光了,大家饿着肚皮守城,盼望着朝廷的救援大军到来,他现在能吃下去这些大鱼大肉吗?
想到这儿,他压住气,仍恳求道:“岐王爷,睢阳城原来有近十万百姓,如今剩下不足一万,大都是饿死累死的。他们至死都不放弃睢阳,为的是什么?请王爷先发兵解救他们,这宴席末将吃不下去啊,就请免了吧!”
李扶脸色难看地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他如果没有歪心思,南霁云的话必定能打动他。但是他一门心思地想把南霁云“挖”过来,为将来争夺皇位作打算,根本就不去想守城之责,更忘了还有父皇的嘱托和朝廷交与他的重任。
此时,魏士伦讪笑着站了起来,拱手对南霁云道:“南将军是人中豪杰,岐王爷很是看重你。眼下国家变乱,叛军猖獗,南将军和张将军坚守睢阳孤城,令人敬佩。但岐王爷肩负豫东的守土之责,保护江南的漕运畅通,无力分兵救援睢阳。依下官之见,不如把睢阳的军民撤向亳州或淮北,避敌锋芒。张将军和南将军直接归于岐王爷麾下,共同抵御叛军,收复失地。不知南将军意下如何?”
南霁云一听,心中十分气愤。但他也明白了,李扶迟迟不发救兵,正是受了这种宵小之辈的蛊惑。他义正词严地道:“大唐遭受叛乱之患,百姓饱受战争之苦。江南漕运畅通,正是朝廷平叛的根本保证。这一点,皇上看得清楚,张将军和许县令也看得明白。大运河的漕粮运到淮北,再从淮北通过豫东转向中原大地。睢阳虽说是一座孤城,它却是通往中原的桥头堡,有它在,漕运畅通;失去它,漕运就瘫痪。这一点,在座的诸位大人都清楚,无需末将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