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根本不能养家糊口的技艺,就是因为技艺者无能于探索技艺背后更深刻更瑰丽的哲学、科学意义,使得技艺死在自己手里。他的理想很庞大,想指导人类生活得更自然,更科学,在星外兄弟种族入侵前,率先成为更优秀的种族。这就是造物主赋予一切技艺的使命。
Peter是个故事设计师。每天中午搭地铁到工作室创作,晚上9点左右搭地铁回家。一天清醒的时间有16个小时,大脑高速运转,在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编制一些段子,在头脑里拍电影。他的工作室类似于一个房地产中介从业员的格子式办公桌,办公台甚至还要小,多放一个水杯,左手就不能动了,因为右手边满满都是各种漫画书。
在认识他之前,我不知道有人可以靠设计故事赚钱,并不是编剧那个层面。怪幻无厘头的荒诞故事,最后呈现在漫画、公仔、T恤及其他产品上。而他却愿意相信自己是一位科学家,日常喜欢看的书都是有关数学的。他从宇宙中观察到的科学信息组装成有趣的可以传播的故事,本质上是一门精密的信息编码科学。写这样的故事,是一个“精密而科学”的学科。
它不像是言情小说和散文、诗歌,随处记录和抒情就可以完成,这样精密的故事学科需要科学的素养和冷静旁观的洞察力。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可以画出惊世的感性的画,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写出一个结构精密、逻辑完美的怪诞科幻故事作品。
小时候,他第一次在电视上的《恐龙特急克塞号》里,睁大眼睛看暴王龙大战三角龙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科幻无厘头的世界。刚刚学会在纸上涂鸦,画的最多的是当时流行的《恐龙特急克赛号》里面的各种恐龙,暴王龙大战三角龙是百画不厌的一个场景。外婆经常会带漫画书给他看,除了经典的迪斯尼漫画书,一部港台版的血腥暴力漫画,里面有个古代长发武侠提着人头站立在月夜里的树枝上,把他看呆了。妈妈给买了一件有可能是星球大战图案的儿童T恤,他喜欢得天天穿着,里面的太空战士真的太迷人了。童年时期脑子里都是太空、武侠、暴力、科幻、怪兽、如来佛、激光枪。
荒诞无厘头的故事写作,需要先学会科学地理解生命系统的科学构造、宇宙运作的原理,以及关于人类存在的各种理论和解释,包括数学、禅、经济、兵法、道等等。触及了这些基础的科学知识,然后用一个这样科幻的角度去查看日常的生活,就会在生活中发现很多荒诞有趣的场景,并可以把这些片段组装成一个一个故事。一个这样的故事的价值是无穷的。比如庄子的关于梦蝴蝶和庖丁解牛的故事。不是大部头煽情的爱情小说,而是这样一个个简短的怪诞故事,对人类来说才是永恒而美好的。
工作室命名为“不自然博物馆”,“不自然”是Peter对观察到的人类社会的一个概括。宇宙是自然的,天地是不仁的,万物是生死如常的。但是人类就很奇怪。人类天生有一种逆天的美丽气质:不自然。比如在高楼城市里,和一个平时基本不打交道的邻居,不小心撞到挤在同一个下楼的电梯里,那种窒息的沉默,感觉真是太尴尬、浑身不自然了。情感上,过去的经验还在对我们说:邻居应该是友好亲爱的,互相问候才是正确的。但是现代的生活秩序,“邻居”已经是一种被抛弃的人类关系,城市人实际上已经有能力脱离邻居这种落后的人类关系形式了。网络上的人际关系实际是更属于未来的关系形式,基于地理关系的邻居意义已经不大,这就是自然的真相。但是自然的真相和过往的情感经验总是处处存在冲突,这就带来有趣的不自然体验。人类会有感情,总是活在自己认为如此的世界里,一旦站在残酷的大自然面前,一旦站在未知的未来真相面前,一个个就像惊慌失措的孩子。
和一个刚刚在宴会上认识的、聊得很开心的人,如果一起又在厕所里撞上了面对面撒尿,那种失语和尴尬很不自然,可能都在想:“该聊点什么呢?该看着他的双眼吗?还是看着厕所的洞洞?需要聊点什么吧?”这就是不自然的世界。我们希望用一个有趣的手段,去重现这一个个不自然的时刻。“理虽如此,情何以堪”,这就是人类的世界。
对于一个故事设计师,灵感来源于生活的观察,某些时刻的捕捉。越是习以为常的话,里面蕴藏的荒诞物质就越多。每个怪幻故事组装需要的时间也不同。Peter有时候一天好几个小时不断在冒故事,每遇到一个生活场景,就头脑往外流故事,有时候有的作品来不及记录就流失在脑海里了,有时候得半夜起来记。将一个故事落实在画面上,成为一个不自然博物馆系列故事,需要一两天,大部分时间是在画面上的斟酌,希望画面有一种像药物说明书那样,有一种精炼和美的科学感。
Peter在生活中不断问一些无聊而古怪的问题,而后可以给出疑似科学的答案。很多根本不能养家糊口的技艺,就是因为技艺者的无能于探索技艺背后更深刻更瑰丽的哲学、科学意义,使得技艺死在自己手里。他的理想很庞大,想指导人类生活得更自然,更科学,在星外兄弟种族入侵前,率先成为更优秀的种族。这就是造物主赋予一切技艺的使命。